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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仙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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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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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雄还没说出口的斥责一下子被噎回了嘴里,只瞪着眼要他快点说重点。

周耕仁心想那小童所说的果然有用,便也继续一步步推进,缓缓地将他梦到老母亲年轻时候的事鉅细靡遗地说过一回,又见周明雄脸色虽然不好、却也耐下性子听自己说话,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心情不好,就去找秀英……」

他知道周明雄──甚至整座天云镇的人──都对秀英有意见,但这时候的周明雄竟也没斥责他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而是继续听着自己说的话,便更加确信周明雄已经将自己的遭遇放在心上,于是又将自己遭遇梦魘的事给说了一回。

周明雄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直到听见周耕仁说了秀英拿着两处寺庙求来的牌子方才脱险以后,便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去做了什么不正经的事?怎么会莫名其妙招惹上那个──兽仙!」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尤其说到最后「兽仙」二字时更是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听得周耕仁以为他又要找自己吵架。

周耕仁察言观色,发现周明雄根本不是想教训自己,似乎还有几分想要催促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本想掩盖自己昨日带着供品去兽仙祠的事,但去兽仙祠的事说到了一半便决定将一切开诚布公,说明自己就是想说四处拜拜,给周佑安求一切平安顺利。

周明雄听了以后,脸色也黑得不能再黑──虽然他晓得周耕仁也是好心,更何况他也没曾与周耕仁说出自心里的想法,是以也怪不得他擅自跑去兽仙祠给周佑安祈福,但他这样行事也的确让自己感到气恼。

兽仙定是知道周佑安的存在,却不妨自己想方设法要让周佑安远离兽仙。

周明雄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只道:「你说你昨天就沾了一身兽毛?」

「对啊!差点把我给痒死。」说起昨天的事,周耕仁就觉得自己浑身发痒:「幸亏那老庙公帮忙,要不然我恐怕皮肤都要被抓烂了!」

周明雄并没有马上答腔,只是在端详了周耕仁一会儿后才道:「所以你特别来找我,就是为了说你招惹兽仙的事?──我就是个普通人,再怎么样都帮不了你。」如果他有那个能为,还需要殫精竭虑地给自己的么儿积福德、求兽仙放过他吗?

周耕仁听了这句话后就知道有戏,他往一旁拉了凳子来,大马金刀地坐了上去:「这就是我要来跟你说的了!我今天又去找那老庙公,看到他刚好在推卦!」

周耕仁不懂什么「天火同人」或者什么「通天下之志」,只知道老庙公口中所言,只要周明雄愿意求助、就有转机。

他滔滔不绝地将自己听到的给加油添醋,简直连老庙公在石桌上推卦用的枝条上头被磨得多光滑也给说上了,像极了老庙公遣来的说客。周明雄起初还认真听着,直到后来又再度黑了脸色,道:「行了!」

「噯!我还没说完呢!」周耕仁犹自不满意:「你不知道啊!那庙里的关老爷双眼炯炯有神,我就想了!关老爷义薄云天,是讲义气的神明!阿兄你怎么就不去拜拜看呢?有拜就有保佑啊!」

「我让你行了!」周明雄终于开口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不用再继续说书了!」

周耕仁被说得只能挠了挠自己的后脑袋:「不说就不说,那你怎么想?现在天色还亮,要不要去拜一趟?」

「等到佑安的事情都忙完再说。」周明雄其实有些心动,但他却不晓得自己若拜了玉帝、拜了关老爷,甚至往佛寺那头的佛祖与观世音拜上一趟,会不会得罪兽仙进而违背自己原先的计画?

兽仙节就剩下半年的光景,他只有一次的机会能够救儿子,还需要好好考虑考虑。

周耕仁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想着周明雄既然已经听了进去,那么自己也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省得适得其反。

周明雄看着周耕仁似乎没想再折腾,又道:「这几天你就待在家里招呼客人,整座镇上的人大概都会来周家外头吃席,你就算想到外头去玩也没得玩。」

周耕仁嘴里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心里头却想着:你那最后一句话大可不必说出来,败兴!

周明雄看着自己那不着调的弟弟一脸彆扭地走出去,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一方面是感慨着弟弟就算平常游手好间又常常说出那些能气死人的混帐话、但心里头究竟是关心家里人的,但另一方面却也哀叹着怎么周耕仁与自己同样样待在娘胎里那么久,却一点稳重的感觉也没有。

他摀着嘴打了个哈欠,只觉得一早忙到现在都没停过,早上还有老母亲和周耕仁闹的那么一齣、刚才周耕仁又转回来与自己说了带着点希望的提议,直让他有些负荷不过来,想着明天周佑安就要结婚,自己总得先把明天一整天的应酬给度过去,便也决定先午睡一会儿再说。

他是周佑安的父亲、得保护自己的孩儿,他是周家的家主,得顾全整个周家,他首先得让自己养足精神才能面对接下来的一切,至于周耕仁所带来的「方法」,他得等到明天过后才能细细考量……

周耕仁全然不晓得周明雄心里头的打算,本想再出门去找老庙公说说话,问问他自己这样做究竟能不能成,但又想着周明雄才交代自己这几天得待在家里,如果现在又随便跑出去,是不是会让周明雄又觉得自己不可靠、进而放弃自己的提议?

周耕仁现在堪称是全天云镇最虔诚的佛道信眾,为了祈求神尊帮助,他觉得自己能够暂且压下想出去蹓躂的慾望几天,好换得不再被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畜牲骚扰的平安。

噢!还有小姪子的性命安全。

心中的秤仔几番衡量之下,周耕仁最终决定还是乖乖待在家里。虽然家中无聊得紧,又适逢周明雄要大办么儿的婚礼,全家上下就连他那两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姪媳妇都忙得不可开交,也就他一个人──噢!还有他那疯了的老母亲间着,但他总也不能为了自己无聊又跑去招惹母亲,所以现在待在家里头还能干嘛?

只能睡觉了吧?

周耕仁褪了外衣,毫不犹豫地直接躺上了床。

他的双手枕在后脑处,在床上大大方方地翘着二郎腿想着许多事──他那疯了的老母的事、总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大哥的事,以及那分明都十八岁还一脸天真无邪、满口梦想的小姪子的事。

被他大哥派到外地出差的大姪子和二姪子不晓得知不知道自己的么弟即将在兽仙节被敬献给兽仙?如果知道,他们怎么没想过要逃跑、倒是安安心心地在外头做周明雄指派给他们的生意?如果不知道,他们又怎么甘心无论再怎么发展都只能依着父亲的命令将根扎在相较其他城镇而言还要更加偏远不便的天云镇上?

周耕仁觉得这两天肯定是他动脑子动最多的时候,而压根儿不想动脑子的他睡意也随着那漫天胡思乱想而愈发浓厚,没一会儿,他就闭上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耕仁刚进入梦乡的那时,床边柜上那幅卷好的美人图便冒出了一阵轻烟。

白色的烟雾像是有生命一般地凝聚在一块儿,像是夏天午后从山峦处层层叠叠堆至天边的厚实云朵,却在一会儿后那胖呼呼的云朵逐渐向内收敛浓缩,最后竟成了女人的模样。

模样秀气的女人穿着粉色的衣裙,裙边绣着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素净的衣裙之下有着相对突出的鲜艳红绣鞋,鞋边却没有任何一片属于她的阴影。

如果周耕仁这时候是醒着的,他定能认出如今立于他床边的女人就是他带回来的那幅美人图中的女性,然而这时候的他只觉得有些凉,迷迷糊糊间拉扯了被子给自己盖上,又翻了个身面向里处,并未察觉到身边的异动。

面无表情的女人僵硬地转身面向眼前背着她睡觉的周耕仁,盯着他的背后好一会儿后才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那浅浅的笑容竟与画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女人扭了扭自己的颈子,又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待到她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周耕仁的床沿之时,她举手投足的姿态已与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女人端详了周耕仁好一会儿后,整个人弯腰俯身向他要做些什么,却被一道温暖的气息给和缓地弹了回来。

周耕仁后背被老庙公以药膏画上的符咒隐隐发热,但他却没被和煦的温度给叫醒。

女人如法炮製反覆再三,知道周耕仁身上似是有符籙庇佑,又看得周耕仁再一个翻身,仰面张着嘴开始打起呼嚕的模样,忍不住嫌弃地摀了鼻子,最后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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