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股恐惧又或者心中离奇的愤怒,莫语嗓子深处猛地发出一声低沉咆哮,像是濒死的孤狼,他身上血肉间突然震颤起来,一股微弱的热流凭空出现,让他虚弱无力的身体在这一刻再度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这一声咆哮中,他紧握匕首向石壁狠狠插下,身体下落的速度猛然一顿,在匕首与石壁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声中继续下滑了十几米,脚蹬住下方一处突起猛然用力,才勉强让急速下坠的身体停下。身上手臂、腰腹、膝盖等多处衣衫被磨破,血水涌出,一滴滴血珠沿着褶皱处向下滴落。
下方传来石子坠落的碰撞声,渐去渐远,最终不可听闻。而直到此刻,莫语才长长出了口气,自从进入四季城以来,他从未如方才般濒临死亡,那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感觉,带来久违的熟悉感时,也有着深深的恐惧。但回过神来,他很快感觉到了来自周身的痛楚,和深沉到极点的疲倦,突然爆发出的强大力量,似乎已在方才的挣扎求生中损耗殆尽,而左肩伤口的撕裂,更是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痛楚,血液不断流失,再加上虚弱无力的状态,他已经无力继续攀登。
虽然避免了坠崖身亡的命运,但现在看来,他仍旧难逃一死。
莫语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苦笑,要死了吗?
他眼底充满了不甘,却还是一点点暗淡下去。他没有放弃求生的意念,但在这种困境中,也难免生出绝望情绪,只能停留在这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种死亡方式,比较直接坠山而亡,或许要更加残酷!莫语微微侧脸,心中不无嘲弄的想着。但就在这时,他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小片绿色,他暗淡的眼眸陡然爆发出炙热光彩,这是绝境中对生命的渴望!细细看去,就能发现这一小片绿色,是某种生长在山壁之上,依靠云雾带来的水分生存下来的青苔,比较平日所见要肥硕厚实许多,似乎充满了汁液。
莫语腹中顿时一阵“咕噜”作响。
对于自小挣扎求生的资深人士来说,判断一种青苔是否有毒很简单,而且很多时候,这种不起眼的东西可以作为果腹的食物,而且能够提供不低的能量。不知是不是绝境中的幸运,这一小片青苔无毒,而且距离他很近,只要伸出手臂就能抓到。莫语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他缓缓喘息了一下,等待虚弱的身体积蓄了一点力量,左手伸出落在苔藓上,微微用力引得肩头伤口传来一阵阵痛楚,竟然没能将它连根拔下,只是抓下了一把厚厚的苔藓叶子。
但此刻,莫语已经顾不得震惊于这种青苔离奇发达的根系,因为手中饱满的触感与沾满手掌的微凉黏稠液体,让他腹中的饥饿感瞬间增加一倍以上!他顾不得清理苔藓叶子上有可能存在的灰尘,一口将它吞入口中,大力的咀嚼起来。出乎意料,青苔味道并非微苦,丰富的汁液反而带着淡淡的甜味,而且极为坚韧需要咀嚼很久才能咬碎。微凉的黏稠汁液顺着喉咙落入干瘪的胃部,携带着被嚼碎的青苔,非但没有让莫语的饥饿感减轻,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但他仍旧嚼得很慢很仔细,只有这样,才能让身体尽快吸收到它所蕴涵的能量。
吃完第一口,他直接抓来第二口放入口中。小小的一片青苔,莫语前后吃了七八次便已吃光,腹中饥饿感仍旧存在,却已减轻了许多,而且有一股股微弱的热力开始在腹内生出,这是体力在缓缓恢复的表现,身上流血伤口的愈合速度,似乎也比往常快了一些。
莫语眼眸越来越亮,他知道,自己这次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因为青苔类的植被很少有单独生长,既然这里会有一片,那么周围一定还有!只要能够找到,他就能凭此缓缓恢复体力,甚至能够继续再向上爬!
或许是因为补充了食物,莫语对外界低温的抵挡能力得到提升,他休息一会,等到自己力量恢复了一些,简单的凭借直觉向出现青苔的方向一点一点小心挪动。事实证明,他似乎真的转了运气。不久,他便又发现了一片青苔,暂且停留让它们同样成为腹中的食物,然后继续向这个方向横行。
停停进进半个时辰,莫语吃下了七八团青苔,让他腹中饥饿感终于消失。不知它们蕴含着什么物质,竟让他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大大增加,在微麻的感觉中,他似乎能够感应到伤口处血肉的快速生长,这种效果堪称惊人。但在这时,再往左侧的山壁突然消失,莫语微呆,当他借助匕首,看清山壁的另外一面,面庞顿时呆滞。只见视线之中,山壁突然变得平整如镜,似是被人瞬间以利刃剖开,一片片青苔便密密麻麻生长在这石壁上,直到隐没在雾气之中仍旧向周边蔓延不见尽头,而空气中的湿度,也突然增加了许多。
莫语皱了皱眉,随即想通了此事。攀爬过程中他前行方向并非直线向上,会因为前方山壁变化调整方向,细微处并不明显,但时间久了,便让他远远偏离了最初登山的方位。再加上之前不断沿着青苔方向横行,他如今已经绕到了山的另一侧,也就是两山之间,如同被戮天之剑从中剖开的一面,下方是奔流不休的卷云河。正因为大河流过水汽蒸腾,又有云雾萦绕,才在山壁上生出了这种奇异青苔,让莫语得以从绝境中走出。
但就在这时,他猛然抬首向上看去,眼中顿时露出喜意!果然,这青苔向上同样延伸生长,不知最终到了何处。而且莫语早已知道,这种青苔有着出乎想象的发达根系,坚韧无比极难扯断,深深钻入山石之中,足够承受一名成年男子的体重!也就是说,他可以借助这些青苔向上爬行!
莫语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下心中激动,右手握着匕首插入山壁,然后左手抓紧一团青苔,身体开始缓缓挪动,脚下蹬在一团青苔中,微微用力没有任何动摇,才一点点松开右手,将整个身体重量尽数施加到青苔上。匕首就在一旁,即便出现意外,他也有把握在身体坠落前抓住匕首。
但事实证明,他的小心谨慎并未用到,整个人挂在上面,青苔依旧坚定的扎在石壁上,不曾扯出半点,他尝试着微微用力,确定青苔足以让他攀登向上,心中喜意更浓。他将匕首拔下放在身上,抓住上方一团青苔,脚下用力身体向上缓缓爬动。即便他已经很谨慎,但速度比较之前仍旧快了许多,爬升十数丈后,视线上方青苔仍旧在绵延生长着不见尽头,而他的速度也开始渐渐变快。
刀削般平整的石壁上,密麻生长着无数团厚实青苔,在这些青苔上,莫语伏下身体四肢用力,便似一只巨大的壁虎般,向着浓雾深处,身下雄峰的尽头爬去!
他隐隐有种直觉,这次自己定能抵达山巅!
第0010章 赤云遮天 血雨覆地
而这一次攀爬,便是整整一日一夜,其间莫语以青苔充饥补充体力,虽然温度越来越来低,山风变得更加凌冽刺骨,但他的眼眸仍旧坚定,不曾有半点动摇。
突然间,爬动中的莫语身影停下,因为视线的尽头,深色的蔓延石壁以及石壁上的绿色突然消失,他微微一怔,身体才因为激动而变得微微颤抖。
山巅,终于是到了!
爬行在近乎垂直于地面的山壁上,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狂风与低温的洗礼,即便有青苔补充力量,莫语身体也已疲倦到了极点。但就在这时,他疲惫的身躯内突然涌出无数的力量,让他的速度陡然增加一倍不止,爬过最后一段距离,距离山巅只差一步,他只要伸手就能抓住山顶边缘!
但就在这时,突然起风了。
这风并非是凌冽刺骨的山风,自九天云上而来,带着一股暖和温润的气息,将他的身体包裹在内。
莫语身体骤然一僵,在这一刻,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悲恸,来的如此突然毫无征兆,却发自心底的最深处!
他猛然抬首看向天空,此刻,雾散了!
萦绕雄山,冷冽山风吹拂不动的雾气,在这温和的风中被轻易吹散,蔚蓝的天空上太阳高悬,莫语离它们是如此的近,似乎与天空之间只有一臂之遥。
下一刻,苍穹上风云突变,蔚蓝天空中无数云团飞快出现,组成一张厚厚的帘幕,将天空整个遮蔽!
而这云,竟是殷红的血色!
只见云层中血光急闪,一道响彻天地的雷霆轰然爆发,便如同神明之咆哮!蛮山支脉深处,无数蛮兽不论强弱皆纷纷趴伏在地,身体瑟瑟颤抖,如同臣服在某个伟大存在脚下,不敢动弹半点!
密麻接连成线的豆大雨滴噼里啪啦自云层中落下,这雨水,同样如血液一眼,殷红刺眼。只是短短瞬间,莫语身上衣袍便被雨水尽数打湿!但他却好似魔怔了一般,整个心神沉浸在那突如其来的悲恸之中,对外界的变化根本没有任何感应。他的眼眸不知在何时变得通红,血色的雨滴混合着他的眼泪滑落到嘴角,微微发咸。
这一刻,赤云遮天,血雨洒地,山壁之上有人落泪,其泪融雨如血,便是血泪!
九霄云下,一颗拇指大小的赤红圆核急速前行,它速度是如此的快,一闪之下,千百里便已过去,似是躲避着什么,又似在寻找着什么。表面看去赤红圆核寻常无奇,但它却有着无比恐怖的高温,所有与它接触的雨滴都会在瞬间气化蒸发,在雨幕中划过一条空白地带,有腾腾白雾萦绕其后,形成雨幕中一抹细长白云。随着时间流逝,圆核体积越来越小,而它的速度却变得越来越快,呼啸破长空,转瞬便已无踪可循!
就在这时,急行中圆核略微一颤,它似是感应到什么,没有任何停顿方向却骤然变化,伴着血雨直奔地面俯冲而去。惊人速度下,地面在视线中快速变大,下方是一座从中剖开的雄峰,陡壁上趴着一道淋雨的身影!
啪!
如同一滴最为寻常的雨滴,圆核撞在莫语身上,并未借助可怕的速度将他胸膛洞穿,而是直接融入到血肉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莫语骤然自悲恸中醒来,整个人如同置身于炙热的烈焰中,周身传来令人意志崩溃的痛苦,让他在醒来的瞬间便直接昏死过去,手上一松,身体向下呼啸坠落!
他虽然昏死,但潜意识中却仍旧承受着那股无所不在炙热的灼烧,似乎要将他彻底焚化成灰烬。高速落下过程中,若能看清莫语此刻的状态就能发现,他全身血肉通红,血雨落在他身上,“滋啦”声中如同落在烧红的钢板上被直接蒸发干净。急速的下落带起一连串的残影,便似一颗自云霄坠落,正在烈烈燃烧的火焰流星!
“噗通”一声巨响,莫语在高速坠落中砸入水面,激流滚滚的河面顿时掀起高高的水花,高温引得一团水雾升起,被山风很快吹散。以他的身体强度,如此恐怖的速度下,与水面碰撞瞬间肉身便会在可怕冲击力中彻底毁去,但此刻不知是否因为体内的炙热力量的作用,他肉身竟然丝毫未曾受到损伤。只是如此激烈的碰撞,让莫语承受炙热灼烧的意识彻底粉碎,陷入最为深沉的黑暗中。他最后一个意识,便是在炙热中终于感应到了一股微弱的凉意……
卷云河仍在奔趟向前,激起的水花被瞬间抹平,再寻不到任何痕迹。
片刻后,遮蔽苍穹的血色云层被直接撕开,一身穿黑袍的身影迈步走出,日光穿透裂缝化作一只接连天地的光柱射落地面,此人便在其中,若神魔临世!他面庞笼罩在黑袍之下根本无法看清,只能看到黑暗中那一双赤红的眼眸,如同两团炙热燃烧的烈焰!他目光在大地之上横扫,细细寻找了许久,却已彻底失去了感应中的那份气息!
良久之后,他猛地发出一声愤怒、不甘的咆哮,“不管天涯海角,你都逃不掉!”声音在风雨之中回荡,响彻整片山域却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复!
……
四季宗,宗主柳边城凭栏而立,看着遮天血云,看着瓢泼血雨,脸上一片凝重,眉宇之间隐有敬畏悲凉,“赤云遮天,血雨覆地,如此异象,天地间必有当世巅峰强者殒落……我等修炼之人,一世苦修,即便至如斯境界,莫非仍旧难逃一死……”声音渐低隐没风雨之中,终不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