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按理说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这铁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里面,只可能是有人给他们的。院子里除了曲封和自己从没下过地窖,其余的都去过,一想到这几个有过命的交情的兄弟里头有人干了这等作死的事儿,子卯恨不得现在就下地窖去打杀了他们。
张道人直到天全黑了才从里边把门打开,对着赵云瑾也半点没瞒着,“这毒二十多年没露过面,贫道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见过,但解不了。现在只能是拿针封住了穴道,再加药丸压制住了,若是要解毒,只能赶紧另找高明。”
这毒阴狠,中了这毒人会四肢麻痹呼吸困难却不会立即死去,但若是不解毒,大多熬不过半月。这种毒制出来,便是用来磨人的,不知道是哪家对头这么恨卫将军。
毒没解,人还活着。赵云瑾突然想起上辈子最后一直出入府里最多的沈太医,“曲封,你把张道长送回去,就直接回京找沈太医,记住了,是沈太医。”
沈太医当年就是随军的军医,也是将军与兄弟们惯找的太医,曲封有些没想到夫人会这么准的就独独点了他。但转念一想,毕竟将军与夫人是夫妻,哪有关上门不能说的话呢。
看着曲封出了门,赵云瑾拍了拍自己有些僵的脸,换了个笑模样才推门进去。上辈子自己冷漠无情的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她不知道最后到底是因为没解毒,还是因为他对自己死了心才那么早死。但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赵云瑾必须给他撑起一片天来。
卫骧一直都醒着,“怎么才进来。”许是毒还没解,这会儿他的脸色特别难看,连看向赵云瑾的眼睛里都像是蒙着一层雾,灰蒙蒙的。
“我刚把张道长给送出去了,然后曲封说今儿晚上去把沈太医接过来,刚刚我都问了,张道长说没什么大事,把毒解了就没事了。”赵云瑾把人半搂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点点喂他喝水。卫骧现在四肢都麻痹着一点劲都用不上,靠躺在她怀里软绵绵的。
“好,你也别怕。”自己知自己的事,卫骧现在哪能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呢。“你去把子卯叫进来。”卫骧嗓子是哑的,赵云瑾想跟他说,要是疼就别说话了,可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来。他这人事事都要操心,自己拦也拦不住。
“爷,我在呢。”子卯进来的时候眼眶还有些红,“爷您安心养着,那几个不省心的,我指定能料理明白了。”
“不着急,你先把我桌上的供词理好,明天让曲封送回去。”事没办好,卫骧只能先把审出来的供词送回去,至于皇爷到底如何罚,卫骧都认了。
叮嘱完这几句话,卫骧又彻底没了力气,只能靠在赵云瑾怀里一口一口喘粗气。温热的呼吸喷在赵云瑾脖颈间,她知道他现在有多疼,可又不敢放任他就这么熬着,“爷,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吃不下,你陪陪我。”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数,觉着自己不一定能熬过这一次,卫骧显得比平时任性了点儿。
“好,我陪着爷呢。”他都这么说了,赵云瑾哪有不依着他的地方,随意踹了脚上的绣花鞋,赵云瑾紧紧挨着卫骧钻进被窝抱着他,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揉在他胸前,“咱不说话了,你要是累就闭眼歇歇,我守着你。”
赵云瑾这话说得卫骧没忍住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样的事儿卫骧早就有准备,干了这等脏活哪有什么好结果。可如今还有她伴着自己,自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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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半夜里,赵云瑾本就没睡踏实,身边稍微有点动静就被惊醒过来了。身边的男人紧闭着眼,呼吸平缓,若不是偶尔实在忍不住哼出声来的喘息,赵云瑾怕是真以为他睡着了。
“是不是还疼着,垫高着点咱们靠一靠。”赵云瑾把手枕到他脑袋下,又往他背后塞了个软垫,“难受你就跟我说,别憋着啊。”
卫骧忍了半宿没想到还是没忍过去,“是不是吵着你了,早说了让你睡隔壁去。”虽说张道长留了药也下了针,但卫骧肺叶里憋闷的感觉还是紧紧禁锢着他,每一口呼吸都费劲。
“没吵着我,真去隔壁了我更睡不着。”赵云瑾仔细掖好他肩膀的被子不让山风灌进来,“再说了山里冷,我放你一个人睡我也不放心。”卫骧现在四肢都麻痹着,这都睡了半宿了还是冰凉的,赵云瑾只能四肢缠在他身上,好给他暖着。
“好了,不说话了,你睡得着就睡,睡不着就靠一靠,反正说不得曲封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夜里回京请大夫,总是不如白日里方便,若是那小子脚程慢一点,许是京里都已经宵禁了。
卫骧不知道是毒性太重,还是疼得太狠这会儿眼睛都像是蒙了一层纱,靠得这么近了也瞧不分明自己的小瑾儿。可他不敢跟她说,这回留她下来自己已经够后悔的了,本就应该锦衣玉食的小人儿,陪着自己在这山里,什么活儿都干了不说,这会儿还要陪着自己担惊受怕,卫骧想一想就心疼,疼得身上其他的疼都不那么明显了。
“要是这次真回不去了……”说是不让他说话,但卫骧又怎么忍得住,在心里转了大半夜的话,还是忍不住跟自己的小瑾儿叮嘱,“你就回家去,千万别守着将军府过日子,外面的闲言碎语你也别往心里,去,等过两年,若是,若是有那等靠得住的人,你千万别犟。”
眼睛看不清,其他观感就越发灵敏起来,鼻尖一直萦绕着赵云瑾身上的暖香,叫卫骧闻着心里安心,却又叫说出来的话越发苦涩。这份香,自己哪里舍得让给别人去,换个人若是不如自己这般待她的心,给她受了委屈怎么办。
“呸,你个没良心的老王八蛋,我干什么了你把我往娘家赶,你想得倒好。”赵云瑾忍了又忍才勉强把眼泪给忍回去,“我告诉你,你少给我想这些没影儿的事,不过一个道人都能把你的毒给压制住,我就不信天下这么多大夫找不出一个能解毒的来。”
或许是赵云瑾的语气太过坚定,也可能是她怀里真的很暖,卫骧好像也信了她的话,不由自主的把脑袋又往她怀里拱了拱,“你说得是,是我想左了。”
沈太医是快天亮的时候才到的,曲封回京之后就直奔沈太医府上,可没想到今儿轮到沈太医当值,没回家。曲封只好又避着人往太医院去。沈太医一见鬼鬼祟祟又一脸慌张的曲封就知道出大事了,连夜找人替了自己,抱着医箱就跟曲封奔着城外来。
卫骧也是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的,睡着的人总算不再绷着劲,这会儿靠在赵云瑾身边呼吸急促又断续,听得赵云瑾心惊胆战,生怕他下一口气儿上不来,就撇下自己走了。
“麻烦太医您走这一趟了,烦请您轻着些,他刚睡着没多久。”赵云瑾胡乱拿了件卫骧的袍子把自己裹严实了,便轻手轻脚的出到外间来再三叮嘱沈太医。他睡着了总比醒着好,赵云瑾想不出每口气儿的喘息都疼到底是什么滋味,可看着卫骧不过一晚上就憔悴了许多的样子,她就恨不得自己替了他才好。
“夫人放心,来的路上曲封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我先进去号脉,尽量不扰着将军。”沈太医在将军府见过几次赵云瑾,卫骧这位夫人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
那几次甭管卫骧好与歹,将军夫人总归是明艳动人,端庄大气的。那时候因着跟卫骧的交情,心里多少对这清贵家的女儿有些不满。可这回,沈太医看着发髻都没打理,眼底透着青黑和疲倦的人,心里又真挺不是滋味。
“老沈,这回又麻烦你了。”赵云瑾嘱咐好沈太医就去了厨房,卫骧现在这副模样,哪怕什么都吃不下,她也得把吃食给人准备好了。沈太医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内室,还没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就已经睁开眼,瞧那样子应当醒了有一会儿了。
“就你废话多。”沈太医没好气的拉过卫骧屋里的手腕号脉,平日里最是干脆的人,这脉号了半晌都没说话,脸色倒是越来越差。
“有什么话你直说,别那要死的样子,给我看呐。”卫骧心里有数,便见不得别人这幅模样,除了赵云瑾他现在可没劲在其他人跟前逞强。
“你别说话,留着劲喘气吧。”都是从边关捡了条命回来的同袍,两人说话没什么好假客套的。“这毒太损了,都这会儿了你还说得出话,不疼?”
卫骧摇摇头,勉强挪了挪腕子,把张道长是留了一小截在外头的针露给他看,“下了针。”
如果说沈太医行事比太医院那些给娘娘皇子们看病的狠,那张道士就比沈太医更狠。沈太医仔细查看了张道士留下的针,虽说不出不好两个字,可这正经是饮鸩止渴的法子,现在压制住的疼,只要一撤针,就得十倍还回来。
“不行,这地方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想解毒也解不了,事不宜迟,咱们先回去再说。”沈太医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趁着这针还压得住赶紧走,要不然到时候疼得狠了,路上更难受。
“回去?他这样能上路吗?”虽说这里离京城不远,可赵云瑾还是担心他路上受不了。
“早回去比晚回去好,山上太凉了,万一着了凉我怕将军更抵不住体内的毒。”沈太医说话直,刚刚卫骧在里间叮嘱的话半点没进他耳朵,出来了该说什么都跟赵云瑾说了。“不过他放不下地窖那几个,且不肯答应。”
“没事,他那儿有我。”子卯,你留下守着院子,等你说的散在外面的人回来了,你再把人带回京城,曲封你快去准备马车吧。既然是要回去,那就不用再耽搁了。
吩咐好两人赵云瑾进屋也不跟他多废话,从柜子里把多余的被褥都抱出来往马车上送,来回两趟之后,卫骧才实在忍不住把人给叫住了。“这是做什么。”
赵云瑾这才走到床边坐下,“待会我喂你吃些东西,吃得下就吃,吃不下咱们也不勉强,吃完了咱们就回家。”
“不许跟我犟,犟也没用,我反正待会儿就走,你要留也留不了,我不在这儿,你一个人不怕啊。”赵云瑾扶着他靠在床头,一边念叨一边给他仔细把衣裳都给穿好了。贴身的棉布里衣,苏绸的长衫和绒缎的披风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没出门就捂了他一头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