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另找,卫骧还没走的时候,自己倒是时常把这事挂在嘴边,尤其两人争吵的时候,赵云瑾最敢说的一句话便是咱俩和离吧。不为别的,就只因为她吃定了卫骧,这人能让着自己,逼急了也能跟自己吵个天翻地覆,只一条,甭管闹成什么样,和离一事他从不应声,哪怕是气急了拂袖而去,也是如此。
后来待到他走了,刚开始的时候赵云瑾只觉得松了口气,好似没了他自己便自由了一般。哪怕就在热孝里,也不是没有找闺中密友上门来听戏的时候。那时候总有些戏班里的倌儿想贴上来,身边的丫鬟们也撺掇着,在府里养上一两个也不妨事。
可事到临头了,赵云瑾反而退缩了,嫌唱旦角的不够卫骧刚性,嫌唱小生的不够卫骧英武,唱花脸的就更不用说,大老粗一个,当年卫骧多俊啊,不就是靠那一张脸才叫自己头一眼便看上的吗。
也就是到那会儿了,赵云瑾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哪是嫌了他。不过是自己年纪小,他岁数大些,又是从边关战场下来的人,活不成话本子里边那些书生样儿,自己不甘心,才变着法的跟他闹腾。
差事没办好,吴姑姑站在下头踯躅着不愿走,还是想着大姑奶奶改改心意,别在这冷冰冰的将军府待了,一年一次的生辰,回娘家去热闹热闹多好啊。“大姑奶奶……”
“行了,回去吧。”到底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哪会被下人央求几句就改变主意的,再说了,明儿是自己生辰,赵云瑾哪儿都不想去,只想留在府里。如今虽没了那人,可好好歹还有这将军府陪着自己,同自己那些说不出口的悔与毫无道理的怨。
第2章
前一日打发了娘家来的人,第二天赵云瑾又让门房把所有送了礼过来的都给拦下了,自己现在是个守孝的寡妇,只要自己不愿意,天王老子来了不见都没人敢多说半句。
“夫人,厨房备的都是您爱吃的菜,今儿您可得多吃些。”沈姑姑起了个大早,带着下人在厨房忙活了一天,就想着让赵云瑾高兴高兴。
“能吃多少啊,我就一个人儿一个肚子,可别再吃撑了。”赵云瑾面目姣好,在闺中之时便是出了名的好模样,尤其一双眼睛,笑得时候眉眼弯弯的,甜得叫人见了心软。不笑时候一双眼静静的看着你,深邃又动人,生是直往人心底里瞧。就因为这个,当年都数不清多少人上门提亲。
这会儿沈姑姑看着眼前的人儿,虽是嘴角笑着,可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眸,却明晃晃的告诉她,赵云瑾不高兴。可不高兴这生日也得过,日子摆在面前,除非是不过了,要不然哪能天天要死要活的呢。
“那就都尝尝,今儿的寿面是用的鸡汤底儿,鸡还是府上昨儿叫人送来的老母鸡,说是城外庄户院儿里送来的。”一桌子菜吃不吃的不打紧,可这碗寿面说什么也要吃上两口。沈姑姑见他兴致不高的样子,只能先挑了一筷子面条到碗里,端给赵云瑾。
赵云瑾看着递到手边的碗,好歹还是接过来三两口便吃了个干净。“姑姑,你别老是把我当个瓷娃儿一样捧着,我现在吃不下啊那就是不饿,等饿了自然就吃了。”
这话沈姑姑听着耳熟,在心头打了个转便记起来,这还是刚成亲的时候姑爷说的。那会儿正好也是夫人生辰,刚成亲的小姑娘跟刚从大营回来的姑爷闹小性儿,晚上一桌子的菜这个不好,那个不吃。当时姑爷就是这么说的来着,把人气了个够呛。
不过人家到底是姑爷,有的是法子,把人得罪了当天晚上就领着人逛街市去了。赵云瑾是府里独一份嫡出的女儿,以前没嫁人的时候能出来的时候不多,却也比其他人家的闺女好很多。但是像姑爷这般一不用带兜帽,二不用遮面纱,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牵着人逛街的时候,还是从没有过的。
后面跟着的婆子丫鬟都急得直跺脚,沈姑姑张了两回嘴,想把兜帽递给赵云瑾,都被姑爷给拦了。当时姑爷怎么说的来着?沈姑姑记不真切了。只记得原本撅着小嘴顶不高兴的赵云瑾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再往后京城里便多了个能随意出门的将军夫人,稀罕极了。
“是是是,夫人说得是。”好歹是人生辰,沈姑姑也不敢扫兴。撤了桌面上没怎么动的一桌子菜,又叫人在院里摆了靠椅小几,今儿天好,赵云瑾习惯坐在院子里自己个儿小酌两杯。
这个习惯也是当年刚成亲的时候养下来的,卫骧甭管身子好不好的时候,早晚两回的操练总少不了。早上他去练武场的那一回,赵云瑾不是还没起身,便是还在琢磨今儿带哪根簪子好看,总也赶不上。到了晚上,卫骧多在院里练拳打桩,不上刀剑也不怕伤着人,赵云瑾便搬了桌椅坐在廊下看他练。
刚开始的时候看着也不懂,便胡乱叫好。叫得卫骧总是乱了脚下的步子,还不敢出言埋怨。后来,后来好像能看明白了,也就不怎么陪着他练了。好像是厌了,来来去去的总是那些拳法招数,有那功夫,自己还不如在屋里看看平日外面铺面的账册。
手里端着酒杯,赵云瑾抑制不住的想从前,想从前自己跟卫骧好的时候,也想自己跟他吵的时候。手边的酒是卫骧喜欢的,自己以前总嫌弃这玩意儿太辣,太呛人,从来不陪他喝。尤其十个铜板就能在街面上打一大壶的价钱,赵云瑾不说,心里头多少还是瞧不上。
可现在,自己却独好这一口。呛好啊,辣就更好了,和着酒一起流出来的泪,都是酒呛的,被说不出的情绪噎的哽咽的嗓子就更不用多说,怪这酒太辣便是了。
一壶酒喝完,夜已经深了,再想要续一壶酒,沈姑姑却是说什么都不肯的。赵云瑾也听话,老老实实放了酒杯任由丫鬟扶着自己回房。“姑姑,晚上起风了,明儿你别忘了送点衣裳去大营那头。”
这话说得,明显就是醉得分不清今夕何夕了。“诶,记下了,都记下了。”沈姑姑红着眼眶服侍着她歇下,又待人睡熟了才熄灯出去。出了屋子,一打眼就看见站在院门口的欢伯。
沈姑姑没过去,只点点头示意了一下,她知道这是今晚闹得晚了点,正院一直没熄灯,欢伯才过来瞧一瞧。虽说欢伯心里还存着怨,可姑爷走的时候嘴里念叨的都是赵云瑾,欢伯不敢撒手正院不管。
外面的事赵云瑾一概不知,许是喝了酒,平常总要翻来覆去的人这会儿睡得特别沉,除了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鬓边再消弭不见,这一夜好似与平常没半点不同。不过若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今晚黑夜里好似连蝉鸣声都没有,深沉的夜黑得像是要吞没这一切。
天亮,赵云瑾是被屋外的脚步声吵醒的。赵云瑾睡得迷迷糊糊没睁眼也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两年毕竟是孝期,将军府的下人早就学会了悄无声息的来去,怎么可能像现在这般喧闹。况且这会儿屋子里的熏香也不对,这种香是太傅府里才用的,嫁了人之后卫骧闻不得香,屋里从来都没有熏香的习惯。
待到再睁开眼,就更加不对了。床幔是自己闺房的样式,自己嫁了人之后,以前住的小院也一直留着,没变动过。“绀香,秋兰……”赵云瑾猛地坐起身来,却有点不敢下床。肯定是哪儿不对劲,明明昨晚自己喝了不少,这会儿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头疼。而且自己怎么回的娘家,这到底怎么回事。
“夫人您醒啦,时辰还早着呢,您先坐着醒醒神。”说话的是自己的陪嫁秋兰,小丫头叽叽喳喳说话闹人得慌,可秋兰早在一年前自己就已经打发嫁人了,自己守寡不能还让身边年纪不大的丫鬟们陪着。秋兰是第一个嫁出去的,自己都许久没见过她了。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原本昨儿还好好的天儿,今天天不亮的时候就变了,七月里这么变天的时候,还真是着实少见。秋兰回头见着自家小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这是晚上受了凉,哪不舒服了。
“我没事,这什么时节啊,就这么变天。”瞧着屋子里的摆设和自己身上轻薄的亵衣,赵云瑾试着开口问了一句。到这会儿了自己多少能回过点神来,自己恐怕是遇上那回魂之事了。好在这魂没回到别人身上去,要不然多吓人啊。
“说得就是呢,昨儿您生辰那天儿多好啊,这转眼就变了。”秋兰一边端了水过来一边说,“要不说还是您好福气,昨儿连日头都向着您呢。”二十说什么也是个整日子,这要是阴雨绵绵的,倒叫人跟着心里也不痛快。
生辰?这两字在心头只打了个转,赵云瑾便知道自己到底回了哪儿。自从成亲之后,自己只有二十的生辰是在娘家过的,也就是这一回,自己算是跟卫骧彻底闹翻了。
卫骧,卫骧!这时候卫骧还没死!“秋兰!姑爷呢!”赵云瑾死死揪着被子,指尖掐得发白也忍不住发抖。卫骧还没死这件事叫赵云瑾心头止不住的发颤,心尖尖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气都喘不上来。
“姑爷?”秋兰像是没想到自家主子会这么问,“姑爷昨儿个不是先回去了吗?”这回便是赵云瑾又跟卫骧闹了一大场,才回的娘家。好不容易待到生辰这天,都以为只要姑爷来了,好生哄哄就能翻篇的事儿。可没想卫骧来迟了不说,这一次却是连好话都没说几句,赵云瑾这边拿乔都还没够,人家在门口便直接打马走人了。
秋兰这么一说,赵云瑾就更是什么都想起来了。“赶紧的,找人去府里一趟,就说让姑爷赶紧过来。”说完了又觉得自己一刻钟都等不了了,干脆披了件衣裳就想往外走。
“夫人,夫人,您这是干嘛啊,您这鞋都没穿呢。”秋兰好歹拉住赵云瑾,跟刚进门的沈姑姑一起才把人扶着坐下。赵云瑾急得要死,她这会儿就想见着卫骧,甭管好坏,必须见着这人再说。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这姑爷平日里忙,昨儿虽说来得晚了点,可好歹还是来了不是,您又给人吃了那么老大一个闭门羹,就别生气了。”沈姑姑以为赵云瑾这是心里还存着气,想要跟卫骧闹,连忙在一旁劝着。
“姑姑你别说了,我不找他吵,也不找他闹,您赶紧叫人备车去。”赵云瑾心里存着说不出的理由,只能是一个劲的催。平时穿衣打扮没大半个时辰完不了事的人,这会儿什么也不挑,头发都不让小丫鬟仔细梳,不散着乱着,插得住钗就行。
“嘿,那您着急什么啊,这才大清早的,姑爷不是在府里练武场上,就是还跟大营泡着没回家呢。”沈姑姑蹲下给赵云瑾穿鞋,这夫妻啊,不怕他闹腾,就怕不见面不说话,现在甭管这小祖宗为什么又要见人卫骧了,那都是好事。
“行,那就先回府里,府里没人再去大营。”赵云瑾就着沈姑姑的话说,也不让下人们去找了,这一来一回的耽误工夫。
得,不见人的时候吧,半点情面都不留,生辰这样的日子说把人晾外头就晾外头。这会儿要见人了,就猴急得不行,这可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当下人的到底没法多说,只能是套了马车,赶紧陪着人往将军府赶。
第3章
“姑姑,我这头发没乱吧?”赵云瑾急匆匆的上了马车,等赵云瑾在马车上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快到将军府门口了。太傅府和将军府隔得不近,但好歹都在内城东边,内东城住的都是天子近臣,路边一没摊贩,二没人敢挡着路,可不是快得很。
“没乱没乱,好看着呢。”沈姑姑伸手替赵云瑾把垂下来的一丝发拨到耳后,“夫人今儿怎么这么着急,这姑爷在府里又飞不了。”赵云瑾现在这模样,活像当年刚嫁人的时候,姑爷离了眼巴前久一些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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