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许傲睡得格外不安稳,客厅里爆发的争吵怒骂就在耳边。
“女儿给你就管教成这样!你晓不晓得她高考前还在和男人瞎混?
苏琴,你把这辈子的心思都用在打离婚官司上了是吧?
你他妈在外面搞男人,你女儿在被小畜生搞。”
掀起被子蒙住头,想要把他们的声音隔绝在外,这一夜她做了很多很多梦。
十五岁父母离婚,闹得满城风雨,一个柔柔弱弱的富太靠一场离婚官司赢来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那天苏琴带着许傲头也不回得离开了那个家,十五岁,什么都懂的年纪,她偏过头,瞧见苏琴眼眶红了,众人都说她爱财如命蛇蝎心肠,连富商丈夫的私隐都敢曝光,可那一刻许傲才明白,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她破碎的家庭,她选择一方,就得永远与另一方为敌。
她又梦见十叁岁时,有个周五下午学校提早放学,那几天苏琴回了老家,她一打开门,就看见许承东衣冠不整的从主卧出来,看见她时面色晦暗,紧张到衬衫都扣错了位置,她扫了一眼门缝,隐约瞧见一个裸着下身的女人。
可下一秒,那个女人就变成了苏琴,她被一个高瘦的男人搂着,在除夕夜小区楼下玩烟火棒,那是很小很小年纪的女孩才会喜欢的东西。今年除夕她从医院回来,却撞见自己母亲的甜蜜恋事。她笑得那么甜,梨涡都深深的显出来,许傲站在远处看着,鼻子很酸,原来苏琴也会这样笑,原来她不仅仅是一位温柔的母亲,也是一个少女。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离开,在除夕夜独自入住冷冰冰酒店。
最后她的梦,笼罩着一层薄雾,她抬起头只看见漫天的树枝,眼前是上山的幽幽小径,前方是一个少年的背影,茕茕孑立,在那无望的路程上独行。她赶上去,握住少年瘦弱的手腕,瞧见了更年少些的贺知立,突然空气也变得稀薄,那股汹涌的爱意扑面而来。
她不停地唤着阿贺,却只看见他的侧脸,清秀又帅气,身量单薄,不像现在的他又高又壮,皮肤很白,嘴唇颜色很淡,额前的头发有些长,缕缕洒落下来,戳在他的眼皮上,下颌线条流畅削瘦,许傲心想原来初中时的他,就这样好看。
可是他却对自己视若无睹,她跟着少年的脚步,恍惚又觉得这不是他,阿贺怎么会?怎么会不理自己呢,甚至连个眼风都不愿给她。
可是他长得和阿贺那么像,直挺挺的鼻梁,丰润的嘴唇,腕间经脉跳动的频率是相同的,就连他身上那股清淡的皂角味都是一样的,可他就是不回头,偏要磨着她脆弱的意志,让她那颗心又酸又涩。
终于这条小路快走到尽头,许傲瞥见一栋红墙褐瓦的洋楼,原来是附外,是阿贺初中学习生活了两年的附外呀,许傲刚想拽拽少年的衣袖,以此获取他的关注。他猝然回过头,黑沉沉的一双眼睛,像是刺透薄雾的那一束朝阳,将空气间的微尘都照得无处遁形,就用那样灼热的目光投向她。
“为什么?”少年开口,那青嫩的嗓音就像是一缕清气钻进她的心底,少年的眼眶慢慢蓄上一层水雾,不解和悲恸从里头透出。
“为什么要丢下我?”
倏忽间那缕清气变成毒藤,缠绕住她的皮肉,缓缓潜进她的骨血之中。
她惊醒,胸膛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窗帘没关牢,晨光从缝隙间投进屋子里,给了她一点点喘息的空间。
她下意识去寻自己的手机,夜里忘记回复阿贺的信息,无尽的愧疚歉意压迫着她。她脑海里只剩下梦里那孤寂的身影,母亲去世,父亲组建新的家庭,将他丢在陌生的环境里独自成长。
她……她又怎么会?
可是她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床头背包口袋所有地方都翻遍了,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她跑出房间,看见苏琴正在摆早饭,缓缓地看了她一眼,“去把鞋子穿上,洗漱完吃饭。”
她再出来,她的座位上摆了一碗长寿面,卧着一颗糖心蛋。
“生日快乐宝贝。”苏琴很冷静,就像是昨晚许承东根本没有来过一样。那些咒骂责怪似乎也都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妈妈……”许傲开口,发觉自己的嗓音竟然沙哑至此,苏琴望过来的眼神有些心疼,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温水,握着瓶身迟迟没有递过来。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她开口,“出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