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怨恨自己,还是在害怕?”
那杯半满的果酒被递到依诺面前,示意他去接。在漂亮的杯壁上倒影出一张年轻且漂亮的脸庞。因为酒水颜色的掩盖,脸颊上的疤痕几乎不见。使得依诺因毁容而绝望的行为显得尤为可笑。
这杯果酒在依诺的眼中就成了嘲讽他的所在。他没有拒绝,一口气将之饮尽,又将酒杯交换给赛迪尔。
“我知道你在害怕,但不知道你还会怨恨。这原本是该归罪在我身上的错误,并不需要你来承担。”
“为什么你要来安慰我?”依诺很是不解,这个问题其实已经萦绕他很久,“你从没怪过我的存在,反而要将错归结在自己身上。”
“因为你也是受害者。被无辜卷入其中的无助者。”
“呵,我可是与陛下在这里享受不少时日,哪里来的无助,又怎么算得上受害。反倒是你的出现,我失去原本的宠爱。我才应该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对于依诺带着嘶哑的喊叫,赛迪尔露出忧愁之色。没有依诺所期待的训斥与责罚,反而见赛迪尔背过身去,默默地走开。
依诺很想继续宣泄自己的不满,但见到赛迪尔的愁容,他这点身上的痛苦又算的了什么。他知道自己幼稚无礼,是赛迪尔太过理智与宽容才使得自己将这些情绪都发泄出来。
他似乎就是要借此伤害赛迪尔,破坏这尊完美无缺的雕像,是如此轻而易举。但他也没有因为得逞而开心。
甚至在赛迪尔离开时,他继续着喊道:“你是应该离开这里,将原本的地位还给我。”
这段争吵很快落幕,全是依诺一个人在嚷嚷,最终也没有得到赛迪尔多少回应。但在赛迪尔极少的动作之下还是让依诺明白,他怎样胡闹,赛迪尔都不会允许他放弃自己的生命。
很快,房内所有具有威胁的物品都收藏起来。被砸毁的物品又换上新的。他再一次陷落失败之中。刚要拿起一件新茶壶要丢向地面,察觉门外没有人在守候,丢东西的兴致也消失了。
待房中的动静彻底安静下来,在另一间房静候的侍从转述给赛迪尔,他才真正放心离开。
“大人,那位小姐是否安排客房住下?”赛迪尔刚要离开之时,那侍从又来问。
“她现在怎样?”
“已经沐浴过,正在用餐。”侍从回答简略扼要。
赛迪尔松了一口气,示意道:“以后她要在这里常住。”侍从有些惊讶的抬了抬眼,“陛下那里我会解释。你尽快安排。”
其实不用解释,这座宫殿内他才是真正的主人。那位侍从带路引赛迪尔来到莉迪用餐的房间。让人吃惊的是,莉迪用餐的长桌上数道美食没有用过多少。非是莉迪抗拒这里的餐食,而是她合着眼睡着了,嘴中还塞着半块蛋糕。手上也尽是食物的碎屑与奶油。
“看来她是太饿,也太累了。”
赛迪尔拿来餐巾替她擦拭着双手。两只手擦净,莉迪也没有醒转过来。赛迪尔只得将莉迪抱起来,换个房间休憩。这让侍从无所适从,不知该怎办。毕竟刚要安排的房间还未准备下,所以,莉迪暂时被赛迪尔带回自己房间休憩。
但舒适的房间与柔软的床铺都没有让莉迪有个好梦,远不及在之前餐桌上的睡眠。或许就是带着这间房间主人的气息让她不安。在睡梦中挣扎着,反复喊叫着什么,让人担心。也不知该怎样解脱她的痛苦。为了安抚或是照顾,赛迪尔没有离开她的身边。在她不安时,握住她梦中挥舞的手。
那只手太过瘦小,而且上面留有不少伤痕。怕是在一路经历的磨难而留下的。赛迪尔自在牢中见到莉迪,便认出她来。但众人的眼神在告诉他,他这个在王身旁的红人在这些平民之中是多么邪恶的存在。
所以,他只想借由另外的手段来解救莉迪。但是莉迪的机敏让他差点错失机会。莉迪的机警与敏感也与他生疏起来。这一路上她都未与自己说起她遭受了怎样的经历。此刻,在她被折磨的噩梦中恐怕就是在再一次重复经历着。
他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去解救那时的莉迪。眼下只有帮助此刻的她。
“很抱歉,那时候没能去救你们。”赛迪尔带着遗憾,在莉迪的耳边轻唤,想唤回她的意识。
果然,他的那声道歉被莉迪带入梦中去。她应该是听见了,在眼角挂落两道泪痕,沾湿了软枕。
“那些库刹其人烧毁了酒馆。”莉迪不忍睁开眼,“爸爸为了救我,把我关在地下的酒窖里才让我逃过一劫。但是,等那些野蛮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她因为回忆而颤抖着身体,赛迪尔握着她的手也微颤着,“我看见,看见爸爸的尸体,就在眼前,血肉模糊……”
因为哭泣声,莉迪的话语已经不成调。
“你又怎么到坎波特郡去了?那里离库伊达很远。”
“我只能拼命的逃,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在路上遇到一个同样落难的老妇人,她愿意帮助我。于是,一路上磕磕绊绊,不知怎么地就到那座矿场上去。但他们不收老人与孩子,没让我们下到漆黑的矿井下去,只在矿上做些粗活。但是,有一天井下出了事,壮劳力死了不少。为了补充人力,我们也不得不下去。那里太可怕了,黑漆漆一片。实在搬不动那些石头,还挨过不少鞭打。”
“莉迪,不用说了。也别再去想了。”赛迪尔知道让她再回忆下去,只会让她越加痛苦,“现在已经好了,坎伯尔伯爵已经正法,不会再有人逼着你劳动。更不会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