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轻啧一声,从赵弄玉的无边美色里回过神儿来,不敢说薛逍,便直指赵弄玉。
“公主见了陛下,怎么不行礼。”
上首的楚泽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指节微曲,他一手靠在腿上,支着下巴,身子向前微倾,仿佛要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般,另一手虚虚叩着膝盖,仪态不规不矩,众人却不敢十分直视他。
唯赵弄玉骄矜地瞥他——虽则不自觉地往薛逍所站的那边儿偏了一偏。
薛逍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眼里含着笑,也不看向楚泽,而是认真地看着她。
修澜站在他身后,瞧出这一位薛将军虽则仪态闲适,但实则肩颈都绷着,仿佛随时准备夺剑刺向上头的帝王。
“陛下仁孝,听闻先帝驾崩前最后一刻,只他侍奉在床前,寸步不离,众人感泣。”赵弄玉拿捏着腔调,把这话说得客客气气,是叫人有气儿都撒不出来的恼火。
“我是先帝亲封的皇后,是陛下的长辈,向他行礼,担忧折了陛下万万岁的寿。”
楚泽二十余岁的样子,生得很俊朗,却是带着点邪气劲儿,似笑非笑的模样瞧得人心里发寒。
他此刻毫不遮掩地看着赵弄玉,满眼调侃捉弄,仿佛她在作困兽斗。
“薛将军回来了。”
赵弄玉说完了话,按理楚泽该回话了,他却忽然向着薛逍说起了话。
薛逍拱着手,却不答话。
楚泽见他沉默,扬一扬眉,目光扫过下首的薛逍和赵弄玉,邪邪一笑,抖一抖衣袖,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踱到赵弄玉身前,低头凑到她脸边儿打量着她。
两个人靠得那样近,彼此的呼吸几乎都要交缠在一起。
赵弄玉此刻不好后退,只能略扬下颌,保持着矜傲的神色,和他对视。
楚泽也看着他,眼里头有笑意,带着寒意,唇角也只扬了一边儿。
薛逍这么笑,赵弄玉瞧来觉得是少年意气,此刻见楚泽也这么笑,便觉得这人怎么这个样儿,笑起来都没有个样子。
楚泽盯着她看,却依旧是对薛逍说话:“薛将军怎么不说话?伤着嗓子了。”
薛逍终于开了口,语气淡漠:“太后没开口,臣下不敢妄自说话。”
“太后?”楚泽把目光瞥向他,语气玩味。
薛逍也抬眸看他。
楚泽便轻笑出来:“朕怎觉着,薛将军处处都在维护宣平公主,莫不是你二人处了两个月,相与出情谊来了吧。”
他说着,极随意地把手肘搭在赵弄玉肩头,靠着她和薛逍说话。
小姑娘回头看他,这动作仿佛只是顺着楚泽的目光做出来的一样。
薛逍却在那眼神里看出点儿怯意来。
他瞥过那手,轻轻一笑:“臣下是帝王的臣下,自然是要忠君的,既然要忠君,自然要护住帝王及帝王身边的人,比如先帝,比如先帝所立的皇后娘娘。况且臣下彼时领了先帝的旨意做事,圣旨里说护宣平公主周全,既然陛下适才还称太后娘娘为‘宣平公主’,臣下自然要袒护着她。”
“好忠君。”
楚泽听了这话,神色没什么变化,却是站直了身子,离赵弄玉远了几分。
“你要忠君,包括忠于朕这个先帝的儿子么?”
薛逍瞥过那手,楚泽便负手站定了,正儿八经与他对视。
“您是先帝下了旨继位的,臣下自然忠于您。”
话里威胁的意思不遮不掩,如刀戈逼面而来,满殿都是人精,一个个儿埋头不语,唯赵弄玉亮着一双眼,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周旋,最后落定在薛逍身上。
“薛将军真是忠臣良将。”
楚泽冷笑一声,看向赵弄玉:“太后?是该称一声太后。”
“父皇已册封您为皇后,如今他老人家虽然去了,您便就是太后了。”他说着朝赵弄玉伸出手来,想起什么似的,语调复归闲散:“是不是,母后?”
满殿一寂。
薛逍才要开口解围,只听得赵弄玉轻笑一声儿。
“薛将军,我才来楚地,不太明白。”赵弄玉的声儿还有些嘶哑,笑起来的时候勾人得紧,此刻轻慢道:“赵宫里头牵引主子的都是内侍,怎么到这儿,是新帝要来搀着我?”
楚泽似笑非笑。
他径自握住赵弄玉的手,仿佛适才的讽刺不是向着他一般。
赵弄玉被他猝不及防地拉住手,有些个惊惶,下意识就要再回头看薛逍,楚泽却只悄摸声儿地在掌心轻轻一挠,便放开了。
——压不了来人一头,便要狠狠恶心他一遭。
这动作逼得赵弄玉后退一步,面色倒还算稳重。“规矩是规矩,可我总想亲自孝顺孝顺母后您。”
他笑:“太后舟车劳顿,来人,将太后安置在,清宁宫。”
“甘露殿——”
甘露殿历来是妃嫔承宠的地儿,清宁宫原本的殿名必然不叫这个,这话里话外都是摆明了的调戏。
他甩袖离开了,临走还吩咐说是:“薛卿有事儿要禀的话,随朕来吧,叫太后去好好儿,歇一歇。”
小姑娘借着这个间隙看向薛逍。
他也正看向她,眉眼带着点儿淡淡的笑。
赵弄玉愣了愣,只觉自己个儿被看透了,却又忽然安下了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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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珠加更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