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子星挂断电话,长长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你在这个医院有认识人吗?”仲辰问。
“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在这家医院当护士。”简子星说,“但她不知道我家里的事,我也不想让陌生人知道,所以……”
“所以什么?”仲辰扭头看他。
简子星眼睛已经不红了,心烦地叹口气,“到底是怎么能雇到你头上去的?我真是服了……”
“我不是要被谢老板杀人灭口了吧?”仲辰忍不住乐,“我太怕了。脑补出今天白天谢老板拿着电钻滋滋磨刀的声音。”
简子星哼笑,“那点小把戏还用电钻?”
“您真是太厉害了。”仲辰笑得咳嗽,笑完后两人又都安静下来,走着走着到江边,简子星忽然停住。
他在江边的栏杆上趴着,眯眼看向黑漆漆的江面。
“我所有的秘密都在你眼前了。”简子星说,“李经义把我的老底掀了个干净,不仅让人知道我生父是一个人渣,还让人知道我死心巴巴地够着的养父其实压根不肯认我。现在躺在那里是个安静植物,万一以后醒来,恐怕张嘴第一个字就是让我滚。”
简子星垂眸苦笑,“可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呢。”
“那年我妈把事情捅出来,我也还只是一个二年级的小孩子啊。”
仲辰沉默了很久,又伸手把简子星的睡衣帽子拽了下来。
“你现在也是个小孩子。”他说,“没成年呢,就算复读也还是个儿童,最多算个冷酷儿童。”
简子星乐了起来,乐着乐着忽然感到嘴角有些咸,他茫然地抹了一下,果然是湿的。
其实他很少哭。
老爸出车祸之前,他最后一次哭就是小学二年级那天晚上。但出车祸之后,别说今晚,前一阵也偷偷抹过好几次眼泪。
生活能给人的最大的磋磨从来都不是什么求而不得,而是生死之间的庞大裂痕。
“好像下雨了。”仲辰嘟囔着,伸手在空中接了接,过一会又缩回手,“是下了,但很小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简子星没吭声,依旧趴在栏杆上。仲辰过一会又小声问,“所以,你爸,我是说你那插管子的爸,这么多年还在跟你生气吗?”
“他很倔,而且很要面子。其实李经义也没说错,他有些过于清高。”简子星喃喃道:“出事之前我是他人生最大的骄傲,出事之后……我就是他最大的耻辱。”
“也能理解吧。”仲辰叹气,“毕竟男人。”
“嗯。”简子星看着江面,微微眯起眼,脸上有些茫然。
“但其实我和他的关系这些年好了一些,之前我在附中上学,高三一年只要周末回家我就肯定是回老房子的。我爸之前还总赶我,但去年他一次都没赶过我。嘴上说让我别回来,但我要是真硬着脸皮进家门,他叫外卖也会带上我一份。”
仲辰操了一声,乐道:“我他妈听前面都听感动了,但叫外卖是什么鬼?你爸都不自己做饭的??”
“我做的比他好吃。”简子星淡淡道:“小时候我不愿意回那个家,回这边又总是被他赶,只好去我朋友家里蹭住。但我朋友那时候就住校了,他爸妈也不在h市,我只好自己做饭。后来我做饭给我爸吃,但他很少赏光。”
“……”
暴殄天物。仲辰心说。
在简子星无意中回头的一瞬间,他又努力收起了没吃饱的遗憾表情。
简子星忽然眯眼审视着他,“你是不是又饿了?”
“没有。”仲辰立刻说,也趴在栏杆上看江,“我又不是猪精。”
简子星叹口气,和他一起看着江面发呆。
是下了毛毛雨,身上衣服渐渐变得有些潮,两人胳膊肘怼在一起,潮上加潮。
仲辰忽然问,“哎,你那机器人挺牛逼啊,叫什么来着?”
“小蟹。”简子星说,“不是你想的那种大闸蟹,是一个星座。”
“巨蟹座啊?”仲辰问,“你不是巨蟹座的吧?”
“我双子。”简子星说,“是小蟹座,不是巨蟹座。小蟹座在双子靠近巨蟹的区域,五百多年前它被天文学家创建,但后来却不再被认同,成为了一个被废弃的星座。”
简子星垂眸轻声道:“就像我一样。”
世界仿佛在那一声落下后都静默了,静到连牛毛小雨都恍若有沙沙的声音。
简子星对着江面发呆,忽然肩膀一沉,身上被压住。
仲辰整个人从后面搂上来,胳膊使劲圈着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挤压得十分疼痛的拥抱。
“别这么说。”仲辰的声音很闷,“你这样说我心里特别难受,刚才还想着和你一起去撸串呢,现在连撸串的心情都没了,丧到极点。”
简子星沉默片刻,百十来斤的人压在身上,又沉又有点热,仲辰和他头挨着头,呼吸就喷在他侧脸上,有些痒。
“所以你还是饿了呗?”简子星闷声问,“你不是说你不是猪精吗?”
“我是乔治。”仲辰说。
简子星叹了口气,一声叹完又忍不住笑起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忽然很想笑。
“真荒唐啊。”他对着江面感慨,“你知道最荒唐的是什么吗?”
“是你刚刚骂走了你那金色的爹,现在却在使劲想他给你分析的破烂账。”仲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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