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腰杆挺得笔直,威严地坐在窗边桌案前,他今天穿着一袭宽袖圆领长袍,依旧是玄黑色,领口扣得紧紧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戴着紫金冠,显得格外凛然端庄,不可冒犯。
他正冷冷地看着她。
阿檀一看腿就软了,在那里要弯不弯的:“二、二、二爷……”
秦玄策居然对她笑了一下,连声音都是温和的:“昨晚睡得好吗?”
虽然大将军的面容生得十分英俊,但他这会儿笑起来显得真可怕。
“好、好……”可怜的阿檀吓得发抖,连声音都是嘤嘤嘤的像是在啜泣。
“对,很好。”秦玄策的目光差点要把阿檀戳死了,“你就在我眼皮底下睡了,睡得非常好,我唤你起来,你还敢说我‘讨厌’……”
他说到一半,倏然怒道,“我在和你说话,你站好,稳住,不许倒下去!”
阿檀吓得眼睛直冒金星,几乎晕厥过去,被秦玄策的一声断喝生生地给止住了,身子摇摇晃晃的,勉强保持着清醒,哽咽着求饶:“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她抽了一下鼻子,“二爷饶命、饶了我吧。”
她想起被打得半死的秦方赐和那个冯五郎,心里愈发惊恐,就像一只炸毛了小雏鸟,抖啊抖的,随便手指头戳戳就会“吧唧”倒下去。
秦玄策气得差点笑了,在她眼里,他是恶鬼修罗吗,吓成这样,那为何昨晚她居然敢在他面前酣然入睡,她这胆子,到底是大还是小?
秦玄策不想再继续这个奇怪的话题了,就怕下一刻阿檀就要仰倒在当场。
他屈起手指,在桌案上“笃笃”敲了两下,硬生生地拐了个方向:“几只鸟?”
“呃?”阿檀瞪圆了眼睛。
“几只鸟?”秦玄策又问了一遍,语气已经不太好了。
阿檀一脸茫然地想了很久,然后僵硬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罗汉榻,那幅百鸟图昨晚上被她压在身下,这会儿看过去皱巴巴的,边边都卷起来了。
他居然还在惦记这个?
阿檀心虚了,她才睡醒,刚刚又被吓了一下,脑子平日就不太灵光,这会儿更是乱成了浆糊,她绞尽脑汁,努力回想自己昨晚到底数了多少出来,支支吾吾地道:“嗯……五百……二十……四只。”
“哦,数清楚了,五百二十四?”秦玄策挑了挑眉毛。
阿檀紧张地咬了咬嘴唇,心肝乱跳,头冒虚汗,那么乱糟糟的一大堆鸟,大约……应该……可能……没人数得清楚吧,反正她数过了,就是那么多,她这么想着,底气稍微足了一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错了。八百八十八个整只,另有一百一十一个半只,加起来一共九百九十九只鸟。”秦玄策的目光几乎是鄙夷了,“你这么笨,为什么还敢撒谎?”
阿檀目瞪口呆,呆了半天,不死心,颤颤抖抖地道:“我不信,莫非二爷您自己数过?”
作者有话说:
鸟,真的是鸟,不是别的……作者很纯洁。
第19章
“何需我数。”秦玄策慢慢地道,“画师送过来的时候亲口对我说的。”
韩太冲本意是用九百九十九的吉庆之数来讨好秦玄策,谁能想到最后把毫不相干的阿檀给坑了。
秦玄策一下子沉了脸:“你身为奴婢,心术不正,欺诈主人,该当何罪?”
又被吓住了。
阿檀眼眸里泪光盈盈,身子发颤,低着头,缩起肩膀,手里还无意识地抓着那件狐白裘大氅,那架势,差不多要把整个人都埋进去了。
看过去,就是毛绒绒的一个团子,手感应该很好,软软的,嫩嫩的,让人一看就想揉一揉、或者戳一戳。
秦玄策抬起了手。
阿檀用眼角悄悄地看着,以为他要打她,惊叫了一声,转身就逃,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逃得可快了。
秦玄策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眼神沉了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过,那婢子,当真大胆。大将军板着脸,严肃地思忖了良久,还是觉得……算了,今日天气大好,不和她计较。
但是,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偷油的小老鼠在那里摸来摸去。
秦玄策望了过去。
一只纤美修长的小手从门口伸进来,手里抓着他那件狐白裘大氅,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推。
阿檀方才慌里慌张的,无意识地抓着大氅就跑出去了,跑到半道反应过来,又折返回来。但她不敢进来,只得躲在门口,自己觉得秦玄策不会注意到,偷偷摸摸地想要塞进来。
秦玄策不动声色,冷眼看着。
门外的奴仆们都看着阿檀蹲在那里,身子压得低低的,手伸得长长的,还要时不时从门缝中偷看一下,虽然她生得极美,但无论什么样的美人儿,做出这幅姿态,她还是像个贼。
秦玄策生性冷肃,不苟言笑,奴仆们平日不敢在他面前失礼,此刻一个个掩住了嘴,“噗嗤噗嗤”地笑。
秦玄策终于忍不住,长身站起,大步走到门口。
阿檀一听见他的脚步声就跳了起来,转身太急了,脑袋在门扇上磕了一下,“咚”的一声,可疼了,她含着眼泪,“嘤嘤”地哭了,捂着头跑了。
那件大氅被她扔在地上。
秦玄策神色冷冷的,左右扫视了一下。
看热闹的一众奴仆触到他的目光,纷纷垂首躬身,忙不迭地退得远远的去。
秦玄策拾起了那件大氅。
他闻到那上面的味道,好似蜜糖融化在水里,又好似玉兰花开在枝头,清甜而柔软,和原本的松香混合在一起,浅浅的一抹,都分不出来了,好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