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元义冷笑道:“你草菅人命,贪脏枉法,勾通外官,勾结番邦,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伤朕?!”
杨毅道:“皇上,父亲便是有贪,但是在父亲之前,内务府便比现在更好吗?内务府本就是个大窟窿,谁也顶不住这里头的事。富升钱庄步步紧逼,父亲也极力周旋敷衍。那张德海也不是父亲派人所杀,乃是东瀛人自作主张,事情已经发生,父亲又有何办法?”
徒元义喝道:“果然如此!富升钱庄背后到底有何秘密?”
皇帝已经对这些都有布局,那佛堂的地下密室也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他必死无疑,再隐瞒也无用。自锦衣卫日夜监视和盘问以来,他小心翼翼,甚至没有机会将密室中的东西毁去。
杨怀古悠悠叹道:“大周初年,朝廷对与关外走私的晋商进行……清除,有些晋商后人逃到后金,得到礼遇。真宗皇帝时,这些晋商之后重新回到中原,自也有些旧识。之后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又办起了富升钱庄的票号,或又做起了各种生意,他们……仇视大周,为了赚钱也为了迎所谓关外的明主,仍然走私货品到关外。他们生意做得很大,与日本、周氏、朝鲜都有往来。为了不再像祖先一样无力反抗被屠,从上皇早期开始请一些日本浪人武士保护。平安州节度使贪财,可以帮着解决许多东瀛武士和关外人身份上的困难。之后各方结了盟,后金铁骑入关后,按功封爵,平安州节度使占山东、河南封‘中原王’,周氏占闽浙台湾封‘靖海王’,后金也要默认日本占朝鲜,而有功的晋商家族则封国公。”
在场的人,包括徒元义自己,不禁倒抽一口气:这好大的手笔!
徒元义也不禁背脊发凉,他一直觉得子孙不肖丢了江山,原来早在真宗时,这股暗流就已经存在,而在高宗在位时期得到膨勃发民,在他在位期间大周江山不过垂死挣扎,到他前生儿子那种贪图享受、刚愎自用的君主就根本顶不住这股暗流了。
徒元义道:“你呢?你为了封什么王?”
杨怀古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轻轻摇了摇头,说:“当年在平安州时,富升钱庄的老东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活,是那位老东家给了我一个目标。”
徒元义道:“救命之恩便能让你心中没有君王没有社稷百姓屈从于外族?”
杨怀古冷笑道:“君王、社稷、百姓,给过我什么?我只是一个内务府的奴才而已,我不懂那些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在我绝望的时候却是曹佬给我活下去的理由。”曹佬就是富升钱庄的老东家,现在已经去逝了。
徒元义奇道:“你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杨怀古却不答,忽然看了徒元义一眼,说:“皇上已经雄鹰展翅了,我真的很高兴。也好,我再也不用左右为难,担惊受怕了。我的罪过,佛祖会明白我的,只是我今生一入苦海,回头无岸。”
杨毅却哭道:“父亲,不要,不会的,你不要丢下我!”
杨怀古看了儿子一眼,说:“毅儿,是我对不住你,你不该当我的儿子!”
杨毅哭道:“我高兴当您的儿子!我永远是您的儿子!父亲不要丢下我!”
杨怀古盘坐,双手合什,缓缓诵起《金刚经》:“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是之经。世尊,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信心清净,即生实相……’”
一听杨怀古那特别的似拥有涤荡人的心灵的清和声音诵经,徒元义不禁想起前生之事,前生他也信佛,多少是受杨怀古的影响。
翁婿两人曾经一同诵经,这段《金刚经》便是杨怀古所授。当他沉不住气时,杨怀古便诵经给他听,好为他平心静气,且又告诉他一个“忍”字。
又听杨怀古继续诵道:“‘世尊,我今得闻如是经典,信解受持,不足为难。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是人即为第一希有。何以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徒元义不知不觉也潸然泪下,却还未发现他也君王失仪了。
又听杨怀古继续诵道:“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狠……菩萨须离一切相。’”
这段经文是说,世间一切全是虚幻,对于我自己的身体、性命,心中完全不存在牵念,即使他人割断我的身体,支解成节,此时只因我只当不是我的身体,心中自然没有一丝怨恨。
徒元义听到此处,大吃一惊,听他诵经徒元义也不禁情感牵动,道:“不要!”
但见杨怀古嘴角流下一丝黑血,看向徒元义时却微笑了,他气若游丝说了一句:“皇上,长大了,我也安心了。”
杨怀古话声一落,身子就栽倒,瞬间已气绝。杨毅扑了上去,抱住杨怀古嚎陶大哭:“爹!爹!”
徒元义也不禁哀动,但是他终想起自己是皇帝,而对方身犯贪脏枉法、私通外官,勾结外敌条条死罪。
徒元义起身来,看着杨毅抱着杨怀古的尸首,道:“赵贵,传刑部来人,将杨家上下人等收押,准备三司会审。还有……不要欺辱妇孺。”
说着拂袖离去,赵贵自然传达皇帝旨意,且不细述。
从杨家地下密室收出了两百多万两的富升钱庄的银票,还有内务府的另一套账本。并非贪官罪犯都脑子笨要留下这些东西,而是手中经的事又多又杂时间又长,没有账哪里理得清。除了这些账本,却还有一本杨怀古对富升钱庄集团人物的一些记录。这些都是清除外敌间谍系统和私通外敌官员的有利证据。
到腊月十八,大朝会时,徒元义下指抄杨家,并且下指各地衙门配合锦衣卫和东厂,抓捕富升钱庄的后金奸细集团。
并且令荣亲王、英亲王和西宁郡王世子金浩倡三个臭皮匠负责查抄清点富升钱庄的资产,收入国库。而福亲王却因为负责建学校只想将自己拆成三个人用,已然走不开了。
腊月十八下午,邢岫烟才听说杨怀古亲口承认这个惊天的大阴谋的事,不禁惊呆了。
这大周是这么多集团眼中的肥肉,而内部的即得利益者却只一味醉生梦死,比如贾府就是典型,大周怎么能不亡国?
邢岫烟情不自己把心里话吐嘈出来,徒元义神情一凝,道:“宗室勋贵,本该承担家国天下之重任,却个个成了酒囊饭袋,朕绝不再允许其忝居高位!”
邢岫烟感觉自己家被点名了,邢忠的才华大约也只是当一个县令。邢岫烟不禁也心虚,她如果当皇后是不是也是“忝居高位”。
徒元义又说:“朕一定要好好办新式贵族学校,培养后辈的家国情怀,要超越秀秀说的英吉利国的‘伊顿公学’什么的贵族学校。”
当年做阿飘时,看到英吉利国的船坚炮利,他对这个国家非常好奇,邢岫烟介绍时就说起过教育。
徒元义见她不搭腔,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在想什么?”
邢岫烟心虚自己娘家“忝居高位”,于是摇头,徒元义呵一声笑:“想着当皇后了是吗?”
邢岫烟说:“臣妾……也怕忝居高位……”
徒元义大掌包住她的手,搓了几下,笑道:“秀秀是福星,没有秀秀,朕怎么能遇上张志揭出这通天的阴谋来?这大手笔的阴谋也是秀秀先推论出来的,秀秀的脑袋瓜比刑部那些人好使多了,看问题角度要大得多。”
邢岫烟说:“我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徒元义反笑道:“那别的瞎猫怎么碰不到?”
“你还真当我是瞎猫?”
“你自谦时朕却得坚持夸你是吧?”
邢岫烟不禁小拳挥舞着,他哈哈大笑揽住妻儿,说:“又闹了……”
正在这时,却听赵全来报,说皇后娘娘携大皇子、大公主跪于甘露殿之外,求见徒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