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敦思忖片刻,将此事押后再审,将周天福先押入京兆府的大牢,并待整理好卷宗就报刑部与大理寺复核。周天福怎么说也是内务府的四品官员,没有复核,他是无权下令抄家的。
赵敦恭请了萧侯进内堂花厅奉茶说话,萧侯也没有客气推辞,与二侠带了苦主张志一起。
在花厅分宾主入座,先是客气了几句,赵敦才道:“下官实不知此案还牵涉沐恩公,下官也只有权传召沐恩公问话,他乃皇亲国戚,便是牵涉命案,也只有交给三司亲自审理了。”
萧侯道:“周天福的案子定罪后,才有足够的证据引三司审理沐恩公。”
赵敦暗想原来他只是一个开始,果然他们要对付的是沐恩公,赵敦道:“侯爷,恕下官直言,周天福并没有招认杀人灭口之事,今日他也没有攀咬沐恩公,而当年巡查此案的两吏具不在京都,只怕……”
那巡查此案的两吏已然被派到广东,管理两广和海外藩国进贡之事。锦衣卫看到卷宗时就派人去两广拿人,两广也有锦衣卫缉私衙门自有协助人员。但两地实在是远,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
萧侯道:“本侯便不信世上有那么巧的事。张德海一给他写信不久就死了,而周天福却这么顺利过肃贪的关并且还升官了。”
赵敦道:“可若是此事沐恩公脱了干系,到时张志以民诬告当朝国丈,可也是大罪。”
张志道:“大人,不论如何,我均要一试,便是舍得一身剐,我也绝无怨言!”
赵敦虽然不想自己沾上后宫争斗的事,但是也会审时度势,皇帝有心对沐恩公下手,他也就不会因他的身份留什么余地了。
周天福的案子赵敦也丝毫没有拖延的呈到刑部和大理寺复核,而两司复核的效率也很高,复核之后,刑部衙差、锦衣卫、户部的抄家“敛财”王爷福亲王共同去抄了周天福的家。
到了十一月三十日,张志状告沐恩公的案子有周天福的结案为基础,徒元义钦命三司会审,并派遣了锦衣卫去沐恩公府拿人。
沐恩公府,荣华堂。
沐恩公夫人董氏看着端坐于堂上的杨怀古,心中惴惴不安,长子杨毅也和父亲一样,身着官袍,一丝不苟。
直到锦衣卫的人从书房搜查了两箱子的资料,锦衣卫的一个统领才对杨怀古道:“国公爷,国舅爷,请吧。”
杨怀古脸勾起一抹笑,起身来,大步向外踏去,他浑身有股清朗气质,犹如有浩然之气在身。
三司会审时,杨怀古矢口否认曾收到张德海托申屠洪送来的信。主审的刑部尚书问道:“那么四年前,你为何突然派遣人手去朔方整肃内务部贪弊之案?”
杨怀古道:“正是乾元二年五月二十三日,我受皇上召见,皇上亲自垂询内务府的一些弊症,有整治之心,也有言及如朔方、两广之地。我一心依旨为圣人办差而已,与张德海的信有何关系?”
涉及皇帝之事没有人可以说谎,杨怀古这么说来,三司官员也无话可说。而徒元义提前与杨怀古主动提起肃贪之事也是重生的缘故,不然前生他可没有主动提起,杨怀古之后也掀起了整肃之事。
但前生的徒元义此时的注意力尚在前朝后宫,正与人斗智斗勇,总有不顺心之事,而突然发现这原配的父亲他的老丈人不用他说就给穷疯了的他肃贪找回了很多银钱用,哪里不感动于他的体贴忠心的?
刑部尚书问道:“也是在乾元二年,你府上的两个管家都换了,却是所为何事?”
杨怀古道:“大管家杨孝年事已高,我放他回去安享晚年;二管家杨德涉及我府上内务贪墨之罪,我将其撵出府去。这是我府中家事又与此案有何相关?”
刑部尚书道:“两家人此时却具不在京都,可是去了哪里?”
杨毅冷笑道:“我们如何会管两房奴才去了哪里?不知尚书大人可清楚府上的奴才每日干过什么,去了哪里?”
刑部尚书也不禁哑然,此事时隔日久,锦衣卫也只查出沐恩公府的管家都换人了,已然查不出他们两房人去了哪里,而府中的下人这几年也换了不少。申屠洪若是上沐恩公府求见,总要过门房吧,国公府一定会有人见过他,但是将管家具都换了,其他见过他的下人都卖了或撵了、甚至杀了,那就没有人能证明杨怀古见过申屠洪,自然也无法证明他收到过张德海的信。
徒元义也正是询问锦衣卫时知道这个情况,才知道这个前生尊敬的老丈人是多么果断的人,和邢岫烟说他“外表滴水不漏”。
如果是这样,即便周天福咬出他送过银子给杨怀古,那在官场中也是平常的。高宗时捐官都是平常,贾琏捐过同知,原著中贾蓉还通过戴权捐过龙禁尉,徒元义登基逐渐废除了捐官。而从周天福家搜出的账本上支出,并没有查到他送银子给杨怀古的痕迹。
但是张德海的案子最终还是杨怀古审定了的,如果他在之前收到过信,还如此定案,反而不去查个究竟反而任其被冠上贪/渎之罪而畏罪自尽,其用意就值得深思了。
杨怀古站在堂前,看着原告张志,道:“只因为令尊曾写信给我,所以他死了,你便要告我,这是何道理?你全家死于非命,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并未收到令尊的信件,也没有见到过什么申屠洪。”
张志当真没有想过杨怀古是这样的人,目光清正,厮文尔雅,虽然不是非常英俊,但绝对让人见之觉得就是好人。
张志道:“家父的案子就是在你手中结的,周天福升迁,家父背下所有罪状,你岂能不知?”
杨怀古道:“我奉圣人之命肃清内务府贪弊之事,是以委任张孝、王青二人巡查朔方内务府的产业。他们呈上关于令尊的案卷是人证物证具在,且已追还脏/款两万多两。事实摆在眼前,我又不是神,岂能尽知此中有疑?”
张志被问得哑口无言,三司只好押后再审。
杨家父子回到沐恩公府,此时四周还是有锦衣卫监视着。
沐恩公夫人董氏正焦急地等在正堂,见杨家父子回来,因问道:“事情可是了结了?”
杨怀古冷冷一笑,说:“了结?这只怕是刚刚开始。”
董氏惊道:“老爷,你不吓我。皇上不是信任你的吗?”
杨怀古沉默许久未答这话,只身回了书房,只有杨毅跟了过去。
……
邢岫烟在次日下午朝会之后听徒元义说了案情的进展,不禁蹙了蹙眉,她原以为贪污案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给周天福定罪,之后牵出杨怀古是很简单的事。
邢岫烟道:“周天福没有供认出杨怀古是他的上级?”
徒元义道:“听说用了刑了,也只涉及上驷院,往上的便没有了。周家搜出的账本上也查不出来周天福和杨怀古有关系。”
邢岫烟道:“你傻呀,不可能明写着是送杨怀古的呀,有没有可疑支出。”
徒元义也没有计较她说“你傻呀”,道:“这朕倒不清楚。”
邢岫烟又问:“那么从周天福家中搜出的财物估计有多少?”
徒元义道:“十三弟清点过,估计有三十多万两。”
邢岫烟叹道:“按内务府出身的人来说,他们除了贪污哪里能攒下这些家当?大周江山,当官的九成如此却不扼制,天下如何太平呀!”
徒元义也不禁有些动容,但是千百年都无人能解决贪的问题,每个人都有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