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大山并不知道这句话,可他就是觉得心里很是不舒服。尤其他媳妇儿告诉他,年底他就能当爹了,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其实,有孩子跟没孩子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大山压根就不介意拿钱给父母花用,甚至给弟弟也可以,哪怕略有些不舒服,他还是会老老实实的给钱。可一想到数月之后降临的孩子,他是真的舍不得了。
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要钱?就算日常的吃喝用度有周家阿奶操心着,可时不时的给孩子带点儿小零嘴儿不好吗?或者给孩子打个平安锁、银镯子之类的。若是孩子聪明的话,他也想让孩子去念书做学问,到时候一样样的,全都是钱。
轻叹一声,大山侧过身子不去看他娘。
偏这时,大伯娘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唤道:“大山!把银子拿来阿娘帮你存着,省的你年轻不懂事乱花钱。”顿了顿,又想二山俩口子道,“你俩也一样,小孩子家家的,拿钱作甚?”
二房那头已经作出了决定,几人都纷纷散去了,三房也是如此。只是,他们才起身走出堂屋的门,就听到昨个儿才进门的二山媳妇儿哭着跑了出来。
周芸芸险些被撞了个踉跄,目瞪口呆的看着二山媳妇儿跑回房间的背影,回头瞅了瞅其他人,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是咋了?二山哥欺负她了?”
方才,周芸芸一直跟三囡坐在一起,之后三囡又歪缠着二伯娘说事儿,她便始终留心着这头,还真就没发觉大房那头的异样。其他人似乎也是如此,听了周芸芸这话,只一脸茫然的互看了起来,之后则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二山。
其他人倒也罢了,就算有啥想法顶多也就跟周芸芸似的嘀咕两句,并不会真的上前质问。偏生,周家阿奶不管这些。
只见周家阿奶大步流星的上前,抬手就一巴掌糊在了二山子脑门后头,大咋咋呼呼的道:“这是咋的了?先前寻死腻活的非要娶,娶了才一天工夫又瞎折腾!你要是不喜欢当初就别娶啊,娶回家闹腾个啥?小兔崽子你皮痒了?”
二山一脸“我是冤枉”的神情,偏他并不敢将实话说出来,毕竟他娘有案底在身,不说的话,这委屈他受了,一旦说了,天知晓接下来会咋样。
无奈之下,二山只能出言和稀泥:“阿奶,没事儿,就、就是她想家了。”
“明个儿就要回门了,她今个儿想家了?扯谎都不过脑子,我看你就是没长脑子!”周家阿奶直接喷了二山一脸的唾沫星子,“得了,趁早给我滚蛋,明个儿早起陪她回娘家。还有!不准给我闹腾!!”
“是是,阿奶,我不敢了。”二山是真的摆出了一副孙子样儿,又是躬身又是作揖的,等将周家阿奶糊弄过去了,他只觉得比干一天活儿都累。眼见其他人都散了,他回头瞅了他娘一眼,“阿娘,秀娘才进门你就别为难她了,她明个儿还要回门呢。”
大伯娘气得一脸铁青,偏她又不敢大声呵斥引来周家阿奶,只得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道:“哪个新媳妇儿一进门就拿银子的?她先前坑了咱们家二两银子这事儿我还没找她算账呢!你也是,真就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你要是心里还有我这个娘,就去把银子要回来,连带之前给她的那二两!”
先前,王家认为自家已经拿捏住了周家,硬是在收了聘礼之后又多要了二两银子,不然就退亲。最后还是在二山的坚持下,这门亲事才算妥当了。单为了这事儿,大伯娘那时候就没少折腾,如今又想起了这一茬,可不得秋后算账呢。
退亲后再嫁的人不少,嫁得好的也有不少。可若是嫁人之后呢?昨个儿二山就跟他媳妇儿洞房花烛了,大伯娘心道,都已经这般了,还能折腾啥?自然是要将那二两银子要回来。
“还不快去!”见二山还傻站在这里,大伯娘上前推搡了他一把,“快啊!”
二山还没动,周家大伯已经看不下去了:“你干啥呢?孩子拿着银子咋了?还乱花用,我看全家就你乱花用,一点儿钱都存不住!二山,你别理她,回你屋去!”
又看了一眼略有些战战兢兢的大山俩口子,周家大伯知晓二山可能只是面子下不去,这俩才是真的担心,当下便摆了摆手:“都回屋歇着去,明个儿还有的忙活呢。”
“回啥回?”大伯娘急了,“有你这样的吗?我好歹也是他们的娘,你不说叫他们拿钱出来,还想给他们撑腰?好啊,周大牛……”
“闭嘴!不然老子揍你!”周家大伯才没那个耐心跟她好好说话,挥了挥拳头直接转身离开,同时将儿子儿媳都轰了出去,叮嘱道,“别理她,她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周大牛我跟你拼了!!”
大伯娘还要叫嚣,冷不丁的浑身一颤,顺着那股子冰冷的视线望过来,就看到周家阿奶站在周芸芸那屋门口,眼带杀气的望着她。登时,大伯娘只觉得腿肚子抽了抽,两腿发软直往地上栽。
周家阿奶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会儿,直到见她已经忍不住往地上趴了,这才转身回了后院。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伯娘跟周家阿奶是同一种人。都是一样的活在自己世界里,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且心眼儿偏到了天边。也因此,跟大伯娘讲道理是没用,跟周家阿奶讲道理就更没用了,哪怕你说的天花乱坠,周家阿奶却只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岂不是说得越多结局越惨烈?
大伯娘闭上了嘴。
到了这会儿,周芸芸也有些猜到了,毕竟这是有前例可循的。不过,周芸芸侧过头看了一眼二山那新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许,大伯娘这么做是有些过分了,不过看起来二山媳妇儿也不是个善茬。想想去年,大堂嫂那么心疼不还是忍痛把银子交出去了?偏二山媳妇儿却是进门第二天就哭了一通,借机保住了银子……
可周芸芸并不看好这位新嫂子,大伯娘也许是蠢,甚至要银子的手段也不高杆,问题在于她有着天然的优势。长辈,还是直系婆母,单这么个身份就足以压制媳妇儿们一辈子了。
除非,二山真的不孝。
次日便是三日回门之期,周芸芸已经习惯了早起,当然三囡也一样,基本上她俩就是周家起得最早的人,单指农闲时。
然而,她俩才刚起身没多久,连洗漱都还不曾,就看到大伯娘已经过来敲二山那屋的门了。不多会儿,二山过来开门,里头的衣裳都穿好了,外裳则是简单的披在身上,看到敲门的是他娘,二山微微叹气:“阿娘,你这是干啥呢?”
“我干啥?新媳妇儿进门才两天就知道给我立规矩了,你说我干啥?给我让开!”说着,大伯娘就已推开二山,径直进了屋里。
紧接着,里头传来了二山媳妇儿的声音:“二山子,你去忙活罢,我正好跟阿娘说说话,回头也好帮着给二奶奶捎带两句话。”
二山媳妇儿是王家大房的孙女,大伯娘则是王家二房的闺女,因着王家一直都不曾分家,所以俩人的关系属于极近的那一种。事实上,若不是因着关系极近,当初大伯娘也不会非要将她娘家侄女说给二山了。
只是,亲娘俩尚且有处不来的,更别提姑侄俩了。二山听了他媳妇儿的话,虽面上仍有些担心,可到底还是拢了拢衣裳去灶间生火了,待走到灶间见周芸芸姐俩在,他忽的眼前一亮,凑过来道:“芸芸,你回你那屋帮我盯着点儿,要是我阿娘欺负秀娘了,你就大叫阿奶,知道了吗?”
周芸芸斜眼看过去:“知道你护着新媳妇儿,可你就不怕我被你娘打死?”
“呵,她要是有这个胆子,那就不是我娘了!”二山先吐槽后央求道,“芸芸乖,帮我盯着点儿,回头哥哥给你买糖吃。”
“我去!我去!”不等二山把话说完,三囡便立马自告奋勇的跑了,眨眼间就已经摸到了二山那屋的窗户根底下。
见状,二山是彻底放下了心来,周芸芸却只能站在灶间前头的廊下,提防着大伯娘真的发怒,因为她隐隐觉得,就算最后大伯娘要到了银子,其过程也一定不会容易的。简而言之,二山那媳妇儿看着虽脾气软和,干活儿也挺勤快的,可老话说,生儿子像舅,生闺女像姑,哪怕未必真的像了她姑姑,看着也不是个吃素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大伯娘就气冲冲的摔门走了,连蹲在窗户根底下的三囡都没看到。
片刻后,三囡就摸了回来,凑到周芸芸耳边说悄悄话:“大伯娘叫三堂嫂给气坏了。三堂嫂说,你要敢跟我要钱,我就告诉阿奶,你上回拿了好多钱给二奶奶,才不是都花在三山子身上了……阿姐,这话啥意思啊?我咋听着这么绕呢?”
周芸芸心下一沉,旋即叮嘱道:“这话别说出去,你乖乖听话,阿姐回头给你做蜂蜜鸡蛋糕。”
“好!”三囡立马点头。
只是,三囡倒是高兴了,周芸芸却有些暗暗叫苦。其实,她压根就不想牵扯到大房那些破事儿上头,况且这事儿还真不能谁对谁错。大伯娘拿周家的银子贴补娘家是不对,可身为她的儿媳妇儿且还是娘家侄女,为了保住自己手里的银子,这么坑姑姑并婆娘,真的好吗?
迟疑了一瞬,周芸芸最终决定只当自己啥都不知道,反正如今看着,这俩人也就半斤对八两,大概是闹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