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整日里忙活外头的买卖,对于家里的情况,周家阿奶是真的不清楚。不过,不清楚也不妨碍她这会儿询问,只是在仔细询问了一番后,她只剩下了满满的无奈。
首先,家里那三十多只鸡全都跟吹了气一般长大,每一只都是肥嘟嘟的。其次,所有的母鸡都跑到外头下蛋,属于蹦到哪里算哪里,也完全没有抱窝的迹象,就跟周芸芸说的那般瞎蹦跶。再然后,也就是三囡的鹅们了……
当初三囡一意孤行非要一口气养二十只鹅,那会儿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结果事实证明,她的确没能耐养好二十只鹅,然而她不行,大花却可以。
以往鹅小的时候倒是方便,左右都圈在竹筐子里,也不会蹦跶到哪里去。等后来鹅们长大了,大花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最初还需要三囡带它们去河边,大伯娘出于某种私心很乐意帮她。不过,甭管轮到谁,放鹅都不是一件省心的事儿,既要留神看顾着,还得时不时的清点个数,劳心又劳力。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等到了后来,大花自个儿就能搞定一切,人家是领头羊,它却是当之无愧的领头鹅。
有对比才有伤害,被这般乖巧的鹅群一比,周家散养的鸡简直就不成体统。
万幸的是,那些鸡极能下蛋,虽说下蛋的地方略奇葩,数量却是真不少。又因着这些鸡里头,有部分是属于周家各房所有,不过大部分还是归了阿奶的,因此周芸芸很是痛快的给自己和三囡开小灶,吃鸡蛋吃得不亦乐乎。
这档口,听说阿奶打算把这些鸡都杀了?绝对不行!
见阿奶还在愣神,周芸芸赶紧摆事实讲道理:“其实那些鸡挺好的,起码下蛋特别勤快。再说要吃肉补身子的话,这不是还有胖喵吗?”
听了这话,周家阿奶才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周芸芸房前廊下正趴着睡大头觉的胖喵身上。
去年秋冬那会儿,周家阿奶简直就把胖喵当成亲孙子来看待,当然如今她的态度也没变,只是因着家里头实在是太忙了,即便她知晓胖喵还是时不时的叼些猎物回来,也没有往心里去,更不曾像去年那般抠门,整日想着把吃食攒下来卖钱。事实上,胖喵今年打来的猎物基本上都端上了餐桌,一点都没攒下来。
周家阿奶考虑一下,点头道:“也行,左右咱们家如今不缺钱了,没的在吃食方面这般苛刻的。”
这话让三囡格外感动,其他人也就罢了,至少三囡干活的一切动力都来自于美食,只要有好吃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惜,像三囡这种容易满足的到底还在少数。
就在算完这一个月进项的当夜,周家大伯娘又忍不住了:“他爹,阿娘就没说给咱们分些银子?赚了那么多呢!”
四百两银子啊!要知道,多少人家连十两现银都拿不出来,可周家阿奶那头却有四百两银子,这还不算之前家里卖五彩粽子赚来的钱。这么多钱,不求都分开,起码也要漏些出来罢?
大伯娘觉得她不贪心,给个十两二十两就好了。到时候,她拿些回去还给娘家,毕竟先前为了凑给周大囡的嫁妆,娘家那头是既出力又出钱的,她当时是没觉得甚么,事后越想越后悔,整日里苦思冥想试图修复跟娘家的关系。
另外,周大囡那头也是大|麻烦,因着这些日子不用放鹅了,秋收又在眼前,大伯娘时不时的就要去地头上看看情况,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却是难免会碰上几次。要是当时周围有人也罢,一旦被周大囡单独堵到,被奚落都是轻的,只怕她又提起嫁妆不够数。
还是那句话,手头上有银子才有底气。更不提,这些银子原就有大房的份儿。
偏生,周家大伯却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家里缺啥了?新衣裳、新鞋子都有,芸芸更是每天变着法子给家里做好吃的,鱼啊肉啊,少了哪样?”
“话不是这么说的,手里捏着银子,万一回头缺了啥,也方便些。”
“你缺啥了?”周家大伯一脸的狐疑,仔细思量了一番后,仍是不得要领,只追问道,“说啊,你到底缺啥了?正好,离秋收还有几日,明个儿我去镇上给你捎回来。”
缺啥?缺银子!!
大伯娘一脸的憋屈,她倒不怀疑自家男人是在故意气她,毕竟多年夫妻了,哪能不了解他的性子。可有些话真的说不出口,她总不能说当初为了让周大囡闭嘴,特地跑回娘家威胁了一番?真要这么做的话,迁出萝卜带出泥,还能有活路?
“咋了?这不是正好家里赚了钱,你要缺啥就直说。要吃要喝要穿要用,都成啊,阿娘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是你想要芸芸做衣裳的料子?”
周家男人对自家婆娘、孩子都极好,哪怕先前俩口子之前闹过一些不愉快,可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反正周家大伯是半点儿都没记气。眼见自家婆娘不开口,还道是不好意思,又想起大山媳妇拿周芸芸做衣裳的边角料缝自个儿衣服上,登时恍然大悟。
“成了,回头我跟阿娘提一下,左右家里也不差钱,索性买点儿好料子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细棉布是比土布贵多了,可跟周家这个月的进项一比,却是完全不算啥。周家大伯在心里记下这事儿,决定明个儿就去买料子。
见他这般,大伯娘是愈发悲凉了。
有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大伯娘只觉得自己比哑巴还惨。在沉默了片刻后,她终是忍不住了:“阿娘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公道?”
“啥?”
“我是说,咱们跟二房一样都出了四个人,我和二弟妹素日在家里也是一刻不停的干活。可三房呢?三弟是不错,可大金却没干啥,还有芸芸,她是变着法子做了饭,可除了做饭之外,她还干了啥?”
周家大伯猛地沉下脸来。
大伯娘在心里暗叫不妙,可话已出口,还能收回来不成?只能接着嘴硬道:“我还说错了不成?活儿干得少,好处没少拿。我也不提人丁了,就说这回卖薯塔,青山镇离得最近,结果三弟赚的钱是最少的,多省力呢!”
尽管是兵分五路,可事实上各个摊位赚的钱是完全不同的。赚得最多的是去县城的两路,赚得最少的则是负责青山镇的周家阿爹和阿奶。
这也是没法子,一个是县城本身人口极多,相当于青山镇的十倍以上,另一个原因则是最早薯塔就是在青山镇卖的,卖了十天后,才有了其他四路。也因此,青山镇算是最早吃腻味儿的。
站在大伯娘的角度来看,自家简直吃尽了亏。
可惜,周家大伯完全不这么想。
“动动你的猪脑子!薯塔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是芸芸!那些个薯塔机是谁鼓捣出来的?是大金!”
“你以为你干了啥?不就是卖力气吗?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力气!人家麦客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一天割麦子也不过拿三十文钱,你真就觉得你男人我和你俩儿子的力气那般值钱?做梦!”
“没有芸芸的金点子,没有大金鼓捣出来的机子,哪个能赚那么多钱?你不偷着乐呢,还觉得自己吃了亏?不单是今个儿这一遭,先前端午那会儿,五彩粽子不也是芸芸弄出来的?对,你是出了力气,那值几个钱?”
“还有,从去年秋日里胖喵来咱们家后,咱们吃了多少肉?你咋不算算这个?三房人少,那是他们的错吗?你当我三弟不想多生几个儿子?你当芸芸和大金乐意没娘?你这个当大伯娘的,不说多疼惜他们一点儿,还觉得自己吃了亏?”
周家大伯也是气狠了,要不是顾忌到这会儿已是夜里,生怕家里其他人听到,他只恨不得喷死眼前这傻婆娘。
见他这般,大伯娘也是吓到了,夫妻近二十年,尽管不敢说完全没红过脸,可这种架势她还真没见过。印象中上回为了周大囡那事儿,已经闹得不愉快了,可饶是如此,也不过是甩袖离开不理会她。
“不是的……他爹,我错了,我这不是替你和儿子们觉得亏吗?”大伯娘又惊又怕还带着满满的委屈,说到底她做这些也不是为了旁人,怎么就各个都不体谅她呢?
“得了罢,我和儿子才没觉得吃亏。”周家大伯忽的皱了皱头,略有些狐疑的打量着她。
这本也没啥,却是结结实实把大伯娘唬住了。人呀,就不能干亏心事儿,要不然旁人一记无心的眼神就能把你吓到。就大伯娘而言,她如今既怕周大囡把往事抖漏出去,又怕娘家那头记恨她,更怕周大囡再度上门要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