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皇帝有苦难言。他本以为自己为帝多年,曹钰英就算再如何天赋出众、也青涩稚嫩,绝对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却不曾想他算计掌控的,从来不是什么“青涩稚嫩”的青葱少年,反而是个不知活了多少岁、历经大风大浪、黑得流油的老祖宗。
第一年,曹钰英在众朝臣心目中奠定了英明的未来储君形象,吸引了一大批追随者;第二年,他便拥有了能够与皇帝分庭抗礼的实力;第三年,皇帝发现自己的君权隐隐被架空;第四年,他极力遮掩的右手病症被曝,众朝臣得知这些年的奏章均由隐形太子曹钰英一手批阅,顿时一片哗然;至于第五年……皇帝就从一位希望能名垂千古、年轻时代也的确称得上雄才大略的帝王,变成了被儿子圈养于行宫之中、努力想要再生出一个皇子来、与曹钰英继续斗上一场的太上皇。
——当年,他自傲于至高无上、尊荣无限的身份,将后宫内的女子视为蝼蚁玩物。如今,却也只能终日与这些女子为伴,连宫门都无法随意踏出,一腔壮志豪情烟消云散,也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吧。
第156章
对于太上皇而言,即使仍旧处于壮年时期,但他的时代已然过去,无论如何不甘心,也只能在幻想之中怀念当初的壮志豪情。而对于成功登上皇位、成为新的天下之主的曹钰英来说,他人生中的种种麻烦才刚刚开始……
端坐于御座之上,曹钰英对着朝臣们呈上来的请求立后的奏折,满脸的厌烦无奈。
他将这些奏折随意翻了翻,努力思考该用什么样的借口驳回,随即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的盯向一旁躺在矮榻上、一边吃着瓜果一边读书的恋人。
——自从成为皇帝后,唯一的好处就大约是能够随时随地将小驸马宣进宫中,哪怕日日留宿也没有人敢管。
哦,当然,岳山大人的眼色还是要看的,所以曹钰英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以免朝中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惹得刚正不阿的白御史气愤不满。
感受到御座上曹钰英的目光,白缎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事吗?”
“嗯,你来看看这些。”曹钰英招了招手,然后在白缎走到自己身边时用力一拖、拉着他坐在了自己怀中。
白缎最初还因为这种另类的“坐在御座之上”而深感不安,只觉得极为大逆不道,但现在却已然习以为常。他放松身体靠着曹钰英,伸手将奏章捡起来扫了一眼,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一转眼,都五年的时间了,我前几天行了冠礼,算是正式成年,朝堂上那些老头子自然坐不住了。”曹钰英耸了耸肩膀,“一连好几天,每天打开奏折都看到这些东西,还越来越多,真是糟心。”
白缎抿了抿唇,眸色沉沉:“你……要立后了吗?”
“嗯,我想立后了。毕竟我是皇帝,没有妃子倒也罢了,但连皇后都没有,却未免说不过去。”曹钰英忍住戏谑,认真的逗他,“皇后不比妃子,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十分重要。”
白缎眼神茫然,脑中一阵接一阵的发晕,唇瓣与面颊也霎时间毫无血色。只是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说些什么,曹钰英首先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根本不敢继续逗弄下去,连忙将他揽进怀里、安抚一番后直奔正题:“所以,嫁给我,好不好?”
白缎愣了愣,反应还有些迟缓:“你说什么?”
“我是说——”曹钰英勾着白缎的下巴,含着他的唇瓣吮了吮,见那里又恢复了水嫩色泽,这才松了口气。抵住白缎的额头,与他眸光缠绵,曹钰莹的声音温柔哄诱,“你愿不愿意以皇后的身份,嫁给我?”
白缎张了张口,脸色猛地爆红,语气也慌乱起来:“你、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是男子……”
“我也是男子啊,不也嫁给你了吗?”曹钰英一脸的理所当然。
白缎……白缎无言以对。
“你瞧,如果我不娶皇后,这些老古板的大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停的,哪怕我告诉他们我喜欢男人,他们都不会放弃往我身边塞女人的尝试。最大的让步,大概只是对我的‘性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曹钰英叹了口气,“所以,只有大婚,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
白缎沉默片刻,觉得曹钰英的话的确有道理。他不是没有见过官宦子弟喜欢男子的,但即使如此,他们大多也会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最多就是将喜欢的男人养在外面、充作外室。
说实话,在被曹钰英穿着女装纠缠了这么久后,白缎对于……自己穿着女装嫁人总算也不是那么排斥了——既然曹钰英能够做到,那么他也能,更何况如此这般,他们又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思考再三,白缎轻轻点了点头:“但我的身份……我的身份怎么办?大臣们愿意一个来路不明、没有背景的‘女子’成为皇后吗?”
“我会让他们愿意的。”曹钰英自信一笑,“至于你的身份……就设定为白御史那父母双亡、前来投奔的远房侄女如何?”眨了眨眼睛,曹钰英沉吟片刻,“正巧,我是‘流落民间’的皇子,不如就说你我早在民间相识,家住对门,自小青梅竹马、情窦暗生。后来,我被皇帝派来的人寻到、带走,与你被迫劳燕分飞。如今我成了皇帝,你则痛失双亲、投奔舅舅,与我在京城重逢——昔日恋人再次相逢,于是干柴烈火、旧情复燃、非卿不娶……”
白缎一开始还认真倾听两人的设定,后来见曹钰英越说越不靠谱,顿时又羞又恼的瞪了他一眼:“但是……大臣们催促你大婚,最重要的是希望你尽快生育子嗣,而我……”
“这一点你也不用担心,继承人什么的,我有的是。”曹钰英挑了挑眉,轻笑起来。
白缎讶然,面露疑惑。
曹钰英扬了扬下巴,朝着太上皇与诸位太妃们居住的行宫方向示意一下:“我的父皇,不正努力造着吗?现在都已经造出来两个了!等我这几个弟弟稍稍长大一点、懂事了,我们就挑一个好的接到身边来教导,也不枉父皇一番‘苦心操劳’了!”
白缎:“………………………………”
——你“父皇”如果听到你这句话,大概恨不得当初直接将你射在龙榻上!
与小恋人商议已定,曹钰英丢下奏章,迫不及待的换下龙袍,悄然随着白缎一同前往了白御史府。
白御史基本上已经对于新帝偷偷摸摸往自己家跑的情况司空见惯,但仍旧还是恪守礼节,丝毫不敢仗着“岳父”的身份摆架子。只是这一日,还不等他行礼,曹钰英已经率先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白御史差点被新帝这一动作吓掉半条老命,好歹白缎及时扶住了他,这才没让大惊失色的白御史摔到地上。
“陛、陛下,您这是要干什么?!”白御史脑中一片空白,都忘了用文绉绉的官话,而白缎也十分不满的瞪了曹钰英一眼,警告他悠着点,别将自家老父亲吓出什么好歹。
意识到自己跪的有些太过干脆利落,曹钰英讪讪一笑,但很快又摆正了面孔,神色认真诚恳的盯着白御史:“此番前来,我是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向您提亲的。”
白御史抽了抽嘴角,神色莫名的看了看新帝,又扫了眼爱子:“你们……这是又在搞什么名堂?!”
曹钰英轻咳一声,将自己先前与白缎商量的事情详细说了。白御史听得嘴角连连抽搐,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似乎……的确可行。
自从得知曹钰英是男子,而儿子与他真心相恋后,白御史不是没有试过拆散劝阻,但一方面曹钰英身份特殊,他不敢使用太过强硬的手段,另一方面也拿自家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孽子没什么办法。白御史用尽了各种手段却收效甚微,最终不得不糟心的丢开手去、眼不见心不烦。
五年来,他目睹了爱子与曹钰英经历风风雨雨、但感情却一如往昔、甚至日久弥新,逐渐也接受了两人在一起的事实。甚至在旁人问起儿子与二公主的事情时,还会厚着老脸为他们打一打掩护。
然而,自从曹钰英加冠后,前朝就一直在为了立后之事喧闹不已。白御史听在耳中,急得快要上火,却又没有立场阻止——他当真害怕新帝抵不住朝堂上的压力、或者犯了花心的毛病,辜负了自家无名无份却无怨无悔的跟着他傻儿子。
如今,曹钰英提出要以皇后之礼将爱子迎入宫中,虽然不成体统、不伦不类,但却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至于男扮女装到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当初皇帝就是这么”嫁过”来的,他自己的儿子还能比皇帝更加尊贵骄傲不成?
一旦皇帝大婚,只要帝后恩爱和谐,后宫无妃也勉强说得过去而,历史上也有这样的例子,只要运作得当,甚至还能成为一桩美谈。
深吸一口气,白御史抚了抚胡须:“倘若犬子以皇后的身份入宫,那么‘白缎’又该何去何从?”
“岳父不必担心。”曹钰英微微一笑,“正如我那个‘二公主’的身份居于后宅、闭门不出也没有多少人怀疑一样,‘皇后’身处深宫之内,等闲也不会有人见到,而我也早已将后宫整治好,保管不会有消息传出。小缎大多数时间仍旧以‘白缎’的身份行事,我绝不会委屈他、将他拘在宫内,哪怕入朝为官,也是可以的。”
白御史被说得心中一动,却仍旧还是努力忍住了想要走后门的冲动:“入朝为官便罢了,‘白缎’已然娶了公主,入朝为官于理不合。只要他能常出宫,看看微臣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