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魏喜小声答应一句, 这才默默特退了下去。临出屋的时候,内殿传来一声闷响,魏喜没敢扭头看,就好似根本没听见似的,赶紧关紧了殿门,找小宫人吩咐差事去了。
魏喜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季慧然被送进东宫还不到十天,除了前三天太子一直歇在这偏殿之外,之后的几天,不是歇在前殿书房,就是直接宿在正殿太子妃那里,看上去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夫妻感情倒是和睦——但就是这样,季慧然的心情才更加不好。
良娣,终究不是太子妃。
当今皇上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太子妃,那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而太子良娣呢?能不能混上个贵妃都是两说。
这一点,无论是魏喜还是姚喜,心里都清楚明白得很。她们两个,是从季慧然还在江南季府里做千金小姐起就跟在她身边的心腹丫鬟,她们两个以前也另有名字:魏紫、姚黄,都是好听的牡丹名儿,但是在跟着姑娘进宫前,就被叫规矩的嬷嬷点着名字地都给改了。
一个妾的丫鬟,哪来的资格叫牡丹的名字?
宫里,一步一措,一名一姓,那都是有自己的规矩定例的。据说,早在季慧然正式进宫之前,皇后就已经和太子商量定了,要把她宫里的某个总管太监喜公公送到季良娣身边侍候。因此,魏紫和姚黄就这么着,把名字都改成了魏喜和姚喜。
一个名字,就像是下马威一般,让魏喜和姚喜在须臾之间就认清了自己今后的路。东宫,不是季府,她们的主子,也不再是谁的掌上明珠了。
***
季慧然此时,确实是在生气。并且,虽然明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几位,她也根本就没有半点遮掩一下“自己生气”的意思。
那些人其实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生气、会不会生气——毕竟,她就算生气,也只敢在屋子里摔摔书册,拍拍桌子。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而且——那些人已经欠了她一个位置了,难道还不能给她留下生气的权利?
是的,那些人欠她一个位置,欠她那个——太子妃的位置。
想到这里,季慧然不禁攥紧了拳头。最先和太子订下婚约的人是她啊!她还记得那年先皇南巡,就住在她家的园子里,她跟着祖母还有母亲一道去给当时的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夸了她几句,第二天,全江宁城的人都知道了。
那时候,人人都知道,先皇选中了她,要给三皇子长子做正妻。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当初曾经偷偷见过三皇子的长子一面,就在自己家的园子里。那时候年纪小,还谈不上心动什么的,只不过看着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少年被一众宫人、侍卫护在中间,她当时就在心底想:这个人,确实配得上自己。
她知道自己的婚事早就已经存在于先皇和祖父的默契之中,虽然长辈们从来不当着她的面谈论这些,但是府里人多嘴杂,总有那个一个两个露出些口风来。在无数夜晚,她躺在帐子里,想着那个少年——如果有一天,他的父亲真的登上极位,那么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终有一日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每当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府里的那些争斗着实没什么意思。她的父亲是个没有什么本事的男人,却因为注定了要继承祖父的爵位和家产而总是自命不凡。其实,在季慧然看来,父亲和二叔在人品和能力上都是半斤八两,分不出谁高谁低来,两个人也都不是祖母的亲生儿子,父亲只不过是占了“长子”的便宜罢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男人,也少不了三妻四妾,让母亲受尽委屈——季慧然时常会替母亲不平:父亲对发妻只有面子情,对那个连儿子都没能为他生下来的出身卑贱的妾、和自己庶出的二姐不知比对她和母亲好了多少倍。而母亲,却依然要事事以父亲为天,甚至亲自教养自己的庶长姐,比对自己还要更加关怀体贴几分。
但是,这样受尽委屈又能得到什么结果?
她却不同。
季慧然想,自己是要成为皇后的人啊(虽然对朝政所知不多,但是在她心底,三皇子是天命选定的皇帝,三皇子长子,也是一定会成为太子、进而成为在下一任皇帝的人),又怎么能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呢?
而且,未来的皇后,一定是要在待字闺中时就贤名远播的。
因此,她加倍地做出贤惠的样子,尊敬长姐,关心长兄,爱护弟妹——甚至就连她一向厌恶的二姐,她都能和其做出一副姐妹和睦的样子。时间长了,仿佛她就真的变成了那样的人了一般。
可惜……
季慧然很难说清楚,她对自己祖父的感觉:她是尊敬祖父的,毕竟如果没有祖父,季家不可能那样富足,她也不可能被先皇选为未来太子的正妻。但是,又是祖父,他在那个重要的节骨眼上过世,整整耽误了她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