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礼官在屋外催了一遍——吉时将近,该出发了。
妆娘早已停了手上动作,恭谨候在一旁。
李明淮最后又环顾了一遭这供她委身十几年的暖阁,默默捡起桌上摆置的合欢扇,掩面出了门。
方才在内室里还不觉着,这刚踏出房门,喧天锣鼓声霎时轰鸣而来,震耳欲聋。
喜乐绵绵不绝,高昂音调纠缠着檐下飘飞的红绸,一并随风直入穹空。
在礼官一声高过一声的唱词里,郡主紧捏羽扇,涂了娇艳胭脂的芙蓉面在扇后若隐若现。
她由喜婆扶着,踏着众人的恭贺祝福,去到王府正堂拜别汝南王。
将别之时,平日里对她说教甚多的李铮却失了言语,只一遍遍抚摸她额发与肩膀,氤红的眼眶里那对微显混浊的眼来来回回描画她身影。
李明淮看着自己已初现老态的父亲,也不情不自禁蓄起两汪泪泉。奈何念着喜婆的叮嘱,不能花了妆面,只得强忍下泪意。
终是到要送郡主出门的时刻了,李铮紧紧握住女儿的双手不舍得放开,虽然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交代过一句话,但却悄悄往她手里塞了样坚硬的东西。
还不待少女探究出这是个什么物什,她就又被喜婆扶出了堂屋。
屋门口候着的男人见她来了,默默背对向她蹲下,像往常一样留给她一个坚实可靠的背影,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唤她“郡主”。
李明淮伏在胡岳背上,任由男人托起她,带着她缓步走向王府大门,走向她未来的归宿。
汝南王府里,嫡出的孩子也就只有李明淮和李明远姐弟俩。年幼的小世子外出游学,来不及赶回来参加姐姐的迎亲礼,这送郡主出嫁的差事一时便无人胜任。
李铮权衡多日,想到胡岳从小陪着郡主长大,两人情同兄妹,索性就将胡岳收做义子,由他担起这份兄长的职责。
男人驮着一身喜服的郡主,慢下脚步,就着落日将熄的余晖,沉迷在这最后一丝只属于他们的时光里。
背上的少女轻盈若飞羽,却又沉甸甸压在他心头。
她额发上簪着的金银珠翠,忽来忽去,一下接一下扫在男人颊面边。
痒。
她带着幽芳暖意的鼻息,时缓时促,密密麻麻扎在男人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