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23日
第三章·六道神目
博陆王府。
华丽的大厅内气氛冷如冰点。
鱼朝恩、仇士良、田令孜三位权宦各据一席彼此不交一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屏风后传来铁器碰撞的“铛铛”声。
满头白发的李辅国手中转着一对铁球缓步踱进厅内在随侍的扶携下坐在最上首的紫檀木榻上。
一名黄衫内侍捧来锦垫放在李辅国身后。
这位博陆郡王往后靠了靠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开口道:“说吧。
身材健硕的仇士良抱拳道:“王爷王枢密使之死绝非我动的手。
“不是你……”田令孜拿起茶盏饮了口茶汤“那会是谁呢?”
仇士良扭头看着鱼朝恩“鱼公?”
鱼朝恩摆了摆手“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田令孜道:“反正杏园那边没我的人谁跑得最快谁心里有鬼!”
在李辅国面前不好撕破脸仇士良忍着气道:“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宫里说我跑到杏园杀人你信不信?”
“那可难说。
”田令孜阴声怪气说道:“老王前天就不见了踪影。
说不定被谁关起来忙着剥皮拆骨呢。
仇士良道:“老王那么阴险狠辣的人物我能算计到他?他早防着我呢!”
“老王为啥防你啊?”田令孜放下茶盏笑眯眯道:“仇公公你给咱家说说呗。
仇士良往上首看了一眼正好与一道老迈的视线对上。
这位博陆郡王半闭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睛直接刺入他内心深处自己心里所有的念头都在这道目光下无所遁形。
仇士良心里打了个突。
久闻博陆郡王的六道神目能辨虚实识真伪甚至窥破天机才能历经六朝而不倒。
在他面前没人敢说假话更没人能说假话。
“行!”仇士良咬了咬牙“我就摊开说了!波斯那帮贵人带了大批财物逃到唐国避难。
十方丛林的金毛老特看中他们的财物跟我商量怎么下手。
正好我管着僧尼这块儿请皇上下了道旨意勒令摩尼教皈依佛门。
仇士良竹筒倒豆子能说不能说的在李辅国面前全都说了个干干净净最后道:“事就是这么个事!可老王就眼红了非要横插一杠子把拜火教拿走一会儿说给干贞道一会儿说给瑶池宗——老鱼你说是不是?”
“别问我我啥都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你跟老王好得穿一条裤子他是不是还答应你拿下拜火教分你三成?你当我不知道呢!”
“老仇啊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
”鱼朝恩道:“那三成我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摩尼教可是被你给吃干抹净了吧?这几天给你暖床的都是摩尼教的波斯胡姬我跟老田说什么了吗?”
仇士良一跺脚“王爷你看着办吧。
我听你的。
李辅国慢吞吞道:“守澄昨天出门去了哪儿?”
鱼朝恩道:“我问过他府里的人都说他走的时候没留下话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真话假话?”
“我让推事院的索元礼一个一个问过想来不会有人撒谎。
“有可疑的人吗?”
“有。
老王出门前有人来找过他。
“谁?”
“除了枢密院来办公事的还有一个江湖人。
“江湖人?”李辅国道:“江湖人不是都被王璠召去了吗?”
一直气氛僵硬的三名权宦都不禁笑了起来公鸭声响成一片。
王璠召募河东兵把长安城的“江湖好汉”都召了进去其中一大半都是市井间的痞无赖在城内已经传成笑话。
李辅国转着铁球道:“守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衣服在那儿人八成是没了。
你们几个专门跑来都是盯上他空出来的位子了吧?人家干出这种事那是在打咱们的脸啊。
位子的事儿咱们先放放先把凶手找出来再商量。
你们说行不行?”
“是!王爷!”三人齐声应下。
“皇上那边尽玩些小孩子的把戏当不得真可也当不得假。
郑注是守澄一手提拔的人往日靠他给守澄通风报信。
可如今守澄没了郑注会不会有别样的心思谁也说不准。
除了王璠召募的河东兵郭行余召募的邠宁兵是不是还有旁的人也搅在里头咱们都得费点心思。
“是。
李辅国抬起眼“给守澄报仇的事我瞧着就给小鱼吧。
鱼朝恩拱手道:“是。
仇士良忍不住道:“王爷……”
“你呀事情不是你做的你有什么好慌的?怕他们趁乱踩你几脚把你踩下去?杞人忧天。
有我在不管你们怎么斗都得给我守规矩!听到了吗!”
仇士良终于放下心来当先应道:“是!”
鱼朝恩与田令孜也应承下来。
“你们去吧。
小田你留一步。
等鱼朝恩和仇士良离开李辅国走到田令孜面前“你啊皇上还好好的你跟绛王走那么近干嘛?咹?”
田令孜不敢再坐起身道:“王爷明鉴小的不敢
有别的心思。
只不过绛王是今上的叔父小的不免高看他一眼。
李辅国盯着他的眼睛道:“今上的叔父多了你是看着绛王是太皇太后的嫡子身份贵重才起了心思吧?”
田令孜低下头嗫嚅着不敢作声。
“唉”李辅国叹了口气“这也不怪你。
咱们当奴才的不都得攀系个好主子吗?当年敬宗驾崩有人拥立绛王监国有人就想杀他最后还是太真公主说话才留下他一条命。
小田啊你有心思不算错谁能没个心思呢?但你要拥立绛王那就是把别人往死里逼啊。
当年几名太监为了夺权暗中谋害了敬宗皇帝想着拥立绛王结果被王守澄和鱼朝恩联手平定要以首恶的罪名诛杀绛王李悟。
虽然有太真公主拦着没有杀成但梁子已经结下了。
绛王真要登基王守澄死了就算了鱼朝恩肯定活不了。
自己怕惊动老鱼跟自己玩命把事情瞒得死死的没想到还是被李辅国看出端倪。
田令孜大汗淋漓“小的知道了。
“行了。
”李辅国转过身道:“回去劝劝绛王安心当个太平王爷闲来弹弹琴唱唱曲不比什么都好?”
“奴才明白!”
“去吧。
田令孜磕了个头然后倒退着离开大厅。
李辅国“铛铛”转着铁球良久道:“来人啊找两条白绫备着过几日用。
寒风凛冽祁远拢着手跟敖润一人一边苦苦望着长街两头。
忽然他眼睛一亮拔腿跑过去迎住从小巷出来的家主“程头儿你去哪儿了?真把我们急死了!”
伤势痊愈大半程宗扬的底气又回来不少笑道:“我不是跟老任说了吗去办点小事。
你们着什么急呢?”
祁远压低声音道:“太真公主来了!”
自己昨天去镇国公主府请燕姣然杨玉环正好入宫她这会儿跑来干嘛?
“来就来吧。
”程宗扬关切说道:“老四你站了多久?脸都青了?”
祁远道:“你刚走她就来了这都快等两个时辰了。
敖润也凑了过来小声道:“太真公主刚才发话——你要再不回来她就吊死在咱们家大门口。
程宗扬一听转身就走。
祁远跟敖润赶紧一左一右拽住他“程头儿你可不能这样啊!”
程宗扬冷笑道:“跟我玩上吊?吓唬谁呢?我跟你们说这种女人绝对不能惯着她!你要敢退一步就等着她蹬鼻子上脸吧!”
祁远道:“程头儿老敖刚才话没说全太真公主说的可不光是自己上吊还要把内宅的侍姬都吊到门口。
先从太后娘娘开始她最后一个——这会儿正拿太后娘娘作法呢!”
“干!”
程宗扬也顾不得跟杨妞儿较劲了赶紧回头一溜烟冲进内宅。
吕雉跪在堂中颈中套着一条丈许长的白绫玉容满是羞愤。
只不过她这会儿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
杨玉环跷着脚坐在胡椅上芙蓉般的玉靥上满是煞气。
高力士与中行说一人拽着白绫一头摆好架式。
正中的吕雉直直挺着玉颈望着上首的杨玉环。
内宅一众侍奴包括张恽在内全都跪成一排一个个乖得跟鹌鹑一样。
“我数到三你们两个一起动手。
”杨玉环道:“谁要输了别等我吩咐自己把白绫套在脖子上给我跪好等死听懂了吗!”
中行说道:“要是白绫扯断了呢?”
杨玉环大度一挥手“算是平局饶你俩一条狗命!”
“成。
”中行说手腕一翻将白绫缠到腕上力贯双臂。
“还有你们!”杨玉环指着那群侍奴“一会儿都给我哭!谁要哭得不响下一个就是她!”
“是!”从惊理到尹馥兰众女争先恐后应下。
杨玉环满意抬起玉手开口说道:“本公主宣舞阳程府第一届拔河比赛——现在开始!”
说着她玉手往下一劈娇声道:“三!”
“干!”
程宗扬一个虎扑跃过去扯住白绫。
一股阴狠的力道涌来接着“绷”的一声高力士手中那截白绫扯得笔直程宗扬手掌堪堪握住白绫当即力贯五指将白绫从中扯断。
另一边的中行说用力过猛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死太监这是玩真的啊!程宗扬半跪在上额头冒出一层汗水。
吕雉眼中露出一丝惊恐随即抿紧红唇颈背依然挺得笔直。
程宗扬惊魂甫定站起身扭头看着杨玉环。
“呯”的一声震响杨玉环凤目生寒玉面含霜没等他开口就一掌拍在案上恨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程宗扬一脸怒气瞪着她。
杨玉环毫不示弱反瞪回来拍着桌子娇嗔道:“说!又去哪儿野了!”
上好的黄花梨木书案被她拍出几道裂痕然后“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程宗扬往前迈了一步。
杨玉环把断裂的书案踢到一边气势汹汹上前一步双手叉腰不管有理没理先把气势摆得足足的。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
“闭嘴!”程宗扬怒道:“你还真要杀人?”
“你别污蔑我!谁要杀人了?”杨玉环厉声道:“你家的太监跟我家的太监拔个河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们拔河是把绳子套在人脖子上拔的?”
杨玉环眼也不眨说道:“你看错了她是裁判。
”说着她环顾四周“你们说是不是?”
高力士头一个开口“公主说的是!”
程宗扬奇道:“你个死太监当着我的面扯谎就不怕得罪了我将来把你打发到墓守坟去?”
高力士板着脸道:“奴才凭的是天理良心!”
程宗扬望着杨玉环“这是你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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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环笑靥如花说道:“本公主的话就是天理就是良心!”
程宗扬扶着额头半晌才道:“说你来有什么事?”
杨玉环眼圈顿时红了哽咽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是不是我也要等你翻牌子才能见你一面?”
程宗扬解开吕雉的穴道让寿奴过来扶住她一边对中行说道:“紫丫头去哪儿了?贾先生那边有事没有?道挖得怎么样了?”
“出大事了。
”杨玉环正容道:“王守澄死了。
程宗扬对光奴道:“给我拿杯水来!一点眼色都没有!”
杨玉环对着他的耳朵喊道:“皇上要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