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弈身为一个年级的辅导员,接到学生的电话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哪怕是在下班时间,他也没有丝毫怨言,声音依旧温润和煦。
“……好的,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这就去找她。”
郑伊然尚有些呆愣于对方措施的急进,但文弈已经挂断电话,她便只好忽略心中新冒出的疑惑,权当这通电话是一颗压抑主观症状的安慰剂。
老师去查证了,她、她应该没事的吧?
没有人回答郑伊然的问题,若是去问那翻腾出暗云的苍天,得到的答案怕只是更令人无法安眠。
文弈结束与郑伊然的通话时尚能保持着镇定,但他在打周天许的电话时,几乎像一只暴起伤人的蛰伏猛兽。
“你他妈怎么看的人!?”
此时周天许刚开完年级会议,正从会议厅走出来,来不及感慨文弈居然说了粗口,跳起来就推开挡在前面的人,不顾四周同学发出的惊呼:“你说什么!他去找她了?”
不可能啊!他每次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王八蛋绝不可能跟着她!他就是今天没一起去,难道就正好是这一次……?
都怪这什么破会!向外走的同学太多,他实在无法突破,慌乱之中,转而奔向一旁的男厕,拉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点卡壳,这是几楼来着?
很快,足尖和膝头传来的钝痛告诉他,小子你运气不错,但还是冷静为好。若今天这会不是在一楼开的,你现在还怎么去救她。
周天许跌了个跟头从草地上爬起来,路上行人被唬了一跳,纷纷注视着校园红人跟疯魔了一样在路上跑得长发乱飞。
——神啊,上帝啊,耶和华啊。
他此刻敢用性命起誓,他从未有过这般虔诚和恭正。
——我之过错千般繁多,我之过往皆为虚妄。
——我愿从此改往修来,正视我的罪孽,背负我的重担,跪行我的道路。
周天许不知道自己在流泪,他发现手机屏幕格外模糊,还以为是自己脑子摔坏了,竟拿自己的前额如磕头一般去撞手机。
——我赞美您,您就可以除去一切灾厄捆绑,以及,以及……
易晚的电话打不通,周天许又去打咖啡店的固话,发现那边也几乎一无所知后,他不再犹豫,手指飞快按动,陌生又熟练地,拨号给了父亲。
——以及,求求您,怜悯于她。
——不要让我失去她。
阿彪在前台呆坐一会儿,心中空落,眼看的确快到下班时间,干脆起身去换衣服。
关上更衣室门,他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拉开来盯着里面迭得四四方方的衣服。下意识用余光去看左边远处,才想起来她已经离去,那个柜子已然是空的了。
他再也不需要用余光去追她的身影了。
外面似乎有电话铃在响,他正烦着,根本不想接,想着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也要下班回去。
反正……她都走了,这店里还有什么生意,不听一个电话也没什么。
铃声挣扎了一会儿,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最后断气般静了下去。
吊儿郎当的蜜蜜创始人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理直气壮地玩忽职守,换回了自己的黑t恤牛仔裤,四下随意检查过,正准备锁上门今天就此关店,一踏出大厅,电话居然又抖擞地嚷嚷起来。
……好烦。
他压着脾气忍着噪音,锁扣差点没给他挂坏,一回身,那玩意儿居然还在响。
仿佛一只冤魂不散的灵。
一旦这样发散了想象,不去接就显得有些诡异了。阿彪啧一声,气耸耸地拎起听筒:“喂,哪位。”
原本他以为自己态度已经够差了,没想到电话那边的人比他更糟糕。
“易晚呢?易晚在吗?喂?喂!狗日的你说句话!我问你易晚在哪里!”
那是一把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剧烈抖动的风声扯碎他的呼吸,骇人得似乎要咳出血来:“我求求你,去找她!她出事了!”
什么人一上来张嘴就骂,转瞬又开始乞求?阿彪刚想把听筒扔回去,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曾经在军队训练有素的反应神经,在听到她出事的刹那绷紧得几乎断裂。
听筒自由落体,再由电话线施以绞刑,在空中幽幽晃动,里面传出周天许失真呐喊的声音,宛如一场哭丧。
阿彪撒腿奔向后门。她才刚刚从这里走出去,不可能的,不可能……
他冲出去,才发现外面的天空竟已浑浊至此,但他还是在黯淡的光线中,看见了易晚散落在门边,被蹂躏过后皱巴巴的背包。包口黑洞洞地敞开着,像一双无法瞑上的目。
左右无人,整条小巷静得如同一座坟冢。
他双眼瞬间染满血红,冲下楼一脚踹开办公室,不等还在讲电话的宋景年抬头呵斥,双拳就重重锤在桌子上。
“定位!她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