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宝三岁那年,李家发了一笔小财,原本李三在种地之余,还上山割桂皮,后来在山上发现了许多花椒树,于是移到了自己地里,秋天靠卖花椒赚了一百多两银子,比种地强几十倍。
后来他就专心种花椒买花椒,还兼带着种上了八角。
这下子家里有了余钱,李贤被送到了私塾读书,李三则是上城里给方芸芸买了一对儿玉镯子,花了几十两银子。
夜里,方芸芸戴上镯子就说李三乱花钱,李三看她一眼,并不把话放在心上,方才她在自己后背上挠的还火辣辣地疼呢,要是真怨他花钱,早一脚踹开他了。
待到李小宝七岁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几十亩良田,房子重新翻修,盖上了高高的围墙和大门,在外看来是气派了不少,但对于李小宝来说,家里有了大门不是一件好事。
她下河摸鱼受到了沉重的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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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赋,时年七岁,是县里首富徐老爷的小儿子,因为自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尤其夏天畏热,所以一到入伏,就被送到拾翠山的庄子里避暑。
每次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来,身边带着小厮和奶妈,若问她娘怎么不来,那必然是忙着看住徐老爷,省的他又黏在女人肚皮上,搞出几个孩子来分家产。
拾翠山是一座山,山里自然是应有尽有,但是徐赋身娇体弱,来阵风就咳嗽半月,谁也不敢把他带到山里去,没了山,就只能玩水,身边的小厮都是些和他一般年岁的孩子,最是贪玩坐不住,逗引着少爷到了水边,又不让少爷下水,挑一个人给徐赋打伞,剩下的就立刻脱得精光,跳进河里凫水。
夏天天热,小厮们下河玩个痛快,上了岸太阳一晒浑身就干了,徐赋看着他们非常羡慕,也想体验一把,但自然是不被允许的。
他指着笑的最欢的阿旺说:“下回你不准跟来,本少爷看你不顺眼。”
阿旺吓得半死,挤开给徐赋打伞的小顺,说道:“少爷,小的做错什么了吗?”
徐赋哼了一声不说话,他不舒坦自然别人也不能舒坦。
正这时李小宝到了河边,她环视一圈,没有她娘和她的邻居,立刻免起裤脚,捡了根树杈子在手里。
叉鱼的本事是李贤教给她的,她学的受用,后来他竟然得寸进尺的想要教她写字,李小宝便立刻远离了他,世界上没有比读书更无趣的事了。
下了河她一直注意着河里的情况,没有看到鱼,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见一条,她一树杈子下去,就扎进了鱼眼睛里,拿出来一看果然是条大鱼,于是又捡了一根树枝,再次下了河,故技重施便收获了另一条大鱼。
之后她美滋滋地上岸,抬头一看才发现,眼前站着五六个人,其中两个人还打着伞,她心想,天又没下雨,他们打伞干什么。
娘说,不下雨的时候打伞,是长不高的。李小宝善心大发,提醒他们说:“你们别打伞了,打伞长不高。”
阿旺方才惹了徐赋不快,此时迫切地要表现一番,拿出十足的恶仆风范,“要你这个土鳖管?我们少爷身体不好,晒了太阳要中暑,淋了雨要得风寒,吹了风要头疼咳嗽,金贵着呢,哪是你能比的?”
这番话句句插在了徐赋心窝上,他侧头夺过伞,“你给本少爷滚回去,明天我就找徐叔把你卖了。”
在徐家的日子是阿旺过过的为数不多的好日子,他一点都不想走,跪在地上求徐赋,“少爷,别卖小的,要小的做什么都可以,别卖了我。”
方才见了李小宝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徐赋十分惊讶,他好奇为何李小宝能那么快又那么准地叉到鱼,于是对阿旺说,“你要是也能像她一样叉到鱼,本少爷就不卖你。”
“谢谢少爷。”阿旺如蒙大赦,也学着李小宝免起裤子,手里拿着树杈,在河里像是插秧一般,c了半个时辰,也没叉上一条鱼。
李小宝在他下河c了十几下之后就走了,她不想和没本事的人计较了,李贤说那叫仗势欺人,不是好孩子该干的事。徐赋看着她的背影有点着急,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本想着李小宝看着阿旺叉不上鱼来,会教教他,之后他再问阿旺诀窍是什么,那样就算自己也会了。
没有料到李小宝的热心像阵风似的,来的快去的也快。
但他还要在拾翠山待很长一段时间,明天再让阿旺去学好了,而他坚信自己乃是冰雪聪明,看也看会了。
第二天,他们一行人等在河边......
第三天,他们一行人等在河边......
第四天,他们一行人等在河边......
等了三天之后,徐赋没有了耐心,本想着就在河边浅看一眼,却正好碰上了李小宝,他登时大喜,倨傲地绷着脸说:“喂,你之前干什么去了?”
李小宝早把他们忘在了脑后,“你叫我?”
“我不是叫你,我叫狗呢。”
原来是叫狗呀,李小宝点点头:“哦。”
随后她就照常要摸鱼,徐赋踢了阿旺一脚,阿旺立刻上前,支支吾吾地红着说:“我......我想让你教我叉鱼。”
李小宝早就教过不少人了,非常平淡地说:“嗯,你看着我怎么叉,然后你再学一遍。”
如此一刻钟之后,阿旺惊呼,“我碰到鱼了。”
再过半个时辰,阿旺手里拿着鱼大声喊:“我叉到了。”他笑得连嗓子眼都露了出来,这下少爷不会卖他了。
李小宝则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不发一言地走了,她偷偷喂的猫还等着吃鱼呢。
见李小宝走了,身边也没有旁人,徐赋兴冲冲地让阿旺教他,虽说夏天溪水不会过分寒凉,常人下河不会有事,然而徐赋不能以常人论处,但是身边的小厮拦不住他,只能盼他不要生病。
阿旺拿出十二分的耐心,轻声细语地教导徐赋,但徐赋连鱼鳞都碰不到,其余的小厮看着看着都心焦得很,一个个地跳下河,有样学样都叉到了鱼,只剩下徐赋,把衣服溅得精湿也没有学会。
虽然如此,徐赋却觉得不是他的问题,是阿旺的问题,“你笨死了,连本少爷都教不会。”
身边的小厮立刻抛下手中的鱼,附和道:“少爷说的对,阿旺真笨,少爷冰雪聪明都教不会。”
既然不是他的问题,他就要换个老师,他想李小宝连阿旺那个笨蛋都能教会,自己必然是一点就通的。
徐赋吩咐身边的小厮,打听到李小宝叫什么,住在哪里,准备亲自过去让她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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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宝鬼鬼祟祟地从大门出来,她要去喂猫,那只猫瘸了腿,非常没有本事。要是没有她喂,迟早要饿死。
人没有本事,要遭人奚落,但猫没有本事,则是令人怜惜的。
徐赋一瞧见她,就派阿旺上前,“我们少爷,让你教他捉鱼。”
李小宝想起了阿旺,但她胸无点墨,阖村也没有地主,自然不晓得少爷是什么意思,“少爷是啥?”
“少爷就是少爷,这位就是我们少爷。”
“哦,原来是个人,他是姓少叫爷吗?”
“不是。”阿旺欲解释,徐赋却是听不下去了,反击说:“李小宝,这个名字真土。”
李小宝上前一步,发现自己比他高了半头,气势顿时更足,“我觉得你的才土,谁会取名字叫少爷,好难听。”
阿旺在身后低声说,“少爷不是名字。”
“我叫徐赋,土包子,连少爷都没听过。”
“徐富?”李小宝认识富字,过年贴对联,属这个字出现的次数多。
“你和王叔的名字一样,王叔叫王富你叫徐富。”
“你家也是卖猪肉的吗?”
徐赋感觉自己遭到了羞辱,他哪点看起来像卖猪肉的?
要不是想要让她教自己捉鱼,谁要和这样一个脑子缺根筋的蠢蛋说话。
徐赋给阿旺递个眼神,阿旺立刻说,“咱们去河边吧,再不去天都要黑了。”
李小宝猛然想起自己出来是要喂猫的,“我不去,我有事要做。”
见状徐赋看一眼小顺,小顺连忙说:“有什么事,我帮你跑腿。”
“用不着你,你会吓到它的。”李小宝一把拨开人群,向她家房后面走去。
虽然徐赋并不承认,但其实他对李小宝其人是相当的好奇,要不是男女有别,他怕是连李小宝上茅房也跟着去看看的。
心里记挂着李小宝说他们一行人会吓到那东西,徐赋让小厮们在原地等着,自己则是跟在了李小宝pi股后面。
然后他就看到一只橘色的猫,从一个稻草堆成的窝里钻了出来,后腿有些跛,但体型很不符合它的身体条件,竟然胖得很,远远看着倒像只猪。
李小宝把纸包里的东西倒在一只大碗里,堆的像小山一般,他总算弄明白为什么这只猫这么胖了。
徐赋没养过猫也没摸过猫,看着它溜光水滑的毛,心里像是被狗尾巴草挠过,痒痒得狠。
他清清嗓子,示意李小宝把猫抱起来让他摸一摸,李小宝头也没有回,她生来就不知道看眼色,李贤总说她迟早让娘拿笤帚抽成两半。
“喂,本少爷想摸摸你的猫。”
李小宝回头看他一眼,只能注意到他的两个鼻孔,想到他说自己名字土,“我不给你摸。”
“你敢?”徐赋蹲在她身边,“我偏要摸。”
胖猫原本就是被一群小男孩打瘸了腿,所以对像徐赋这般大的雄性动物,反应十分强烈,嗷地惨叫一声,在徐赋的手背上狠挠一下,钻回了窝里。
雪白细嫩的手背,登时就渗出几滴血珠子,徐赋又疼又怕,倒是忘了叫喊,他想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要死了。
他的血即将流干,他再也见不到爹娘,吃不到红烧肉了,想着想着眼泪啪嗒就掉在地上,碎成了八瓣。
李小宝很少哭,并且认为哭是一件很重大的事,除了爹娘去世,眼泪等闲是挤不出来的。
她不懂徐富怎么被猫挠了一下就要哭,说不准是疼的,于是她吐了两口香唾在徐富手背上,小心翼翼地抹匀,这是从王奶奶手里学到的,据说这样可以止血镇痛。
而徐赋哭的更厉害了,张大嘴像只吞天的蛤蟆,在他细窄的嗓子眼发出尖啸之前,李小宝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要是被她娘听见,以为她欺负了徐富,又得是一顿好打。
“你嚎什么?我都给你吐了唾沫,你还要什么?”
徐赋哪里被人吐过口水呢?他感觉自己是被李小宝唾骂了羞辱了,自然是要哭一哭的。
“你别哭了,我把猫捉住给你摸。”
恨猫还来不及,徐赋怎么会稀罕摸它,于是还是掉泪。
“那我教你捉鱼。”李小宝恳切地说。
此行的目的总算达到,而且徐赋料定自己将要死了,死之前下河捉几条肥鱼上来,也不算白死。
他点点头,睫毛险些被眼泪黏住。
“那说好了,我放开手你就不能哭了。”
“嗯。”他哼了一声。
松手之后,徐赋果然没有再哭,李小宝见他还算守信,狠狠松了一口气。
然而接下来的教徐赋捉鱼,却是让李小宝难得地刻薄了一回,“你怎么这么笨?鱼就在眼皮底下你都叉不到。”
徐赋听见李小宝的话,在和她理论之前,先把小厮们都赶到一边,免得丢了少爷的威风。
“是你教的不好,本少爷才学不会的!”
“那别人怎么能学会?”李小宝扔下树杈,她已经耗尽了自己的耐心,并且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再没有必要陪徐富泡在水里了。
她甩甩小腿上的水,掉头就要走,“徐富,你不要和别人说我教过你叉鱼。”
徐赋紧跟着李小宝上岸,“为什么?”
“我嫌丢人,当了你这种笨蛋的师傅。”
“你......李小宝。”徐赋又羞又恼,他竟然被一个土包子嘲笑了,“你必须把本少爷教会才能走,不然我就告诉你娘,说你欺负我。”
他可听阿旺说了,李小宝她娘是远近闻名的母老虎。
李小宝停了一下,回头看徐富,果然是一副卑鄙小人的嘴脸,但她岂能被这样一个小人威胁?“你告,随便你告。”
大不了就是被娘揍一顿,从小到大挨得打还少吗?不过她还是比不上李贤,据李贤说,他的pi股已经被揍出了一层老茧,水泼不进,刀砍不穿,说这话的时候,他有几分神气,引的李小宝也想尝试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这回徐赋倒是有些傻眼,颠颠地跟在李小宝身后,“你不怕吗?”
“怕什么?”
“怕我告诉你娘。”
“怕你就不告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