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死了,昨天找我,今天又来……接过来吧。
”肥硕的腰身挤在椅子里,大手一挥,指点江山,连带着蘑菇头短发下鼓出的后颈肉都颤了颤。
虽说有点麻烦,到底是自己‘亲戚’,而且自己小时候也住过他家,朱大组长网开一面。
“喂,我的朱大组长,我的亲妹妹,哥哥想你啦……”电话里的男人一张来就马屁不断套近乎。
“你谁啊!”朱铁男当然知道是谁,却不耐烦再听他聒噪问道,语气严厉,毫不客气,连鼻音都透着轻蔑。
“啊,哎呀……我的大组长,是我呀,吴德,你表哥。
昨天还打过电话的……”电话那头‘地中海’点头哈腰也不知道她大组长表妹看不看得到,张爱丽就在不远处,神情紧张。
“哦……我当是谁,怎么?有事?说!”大组长烦了,你有屁快放。
“我的好妹妹啊,我这边有个同事叫吴文俊啊。
这个,这个他就说了那个‘祖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有点问题,你看看是不是想想办法啊?”张爱丽看着自己满是期盼,吴德不由得不发力。
“谁?哦,昨天说的那个叛国罪的地理老师啊。
哼,明目张胆的分裂祖国,他说的邮票不是我们共产党发行的么?党什么时候错过啊!我们早晚解放台湾,台湾老蒋头子蹦跶不了几天了,怎么啦!”朱组长义正言辞,开始给自己的亲戚上起爱国主义教育起来。
“哎,是是是,朱组长教训的是。
这不,小伙子还年轻,还是个知识分子,平时人也算老实,您看是不是属于可改造对象?这个叛国嘛……”吴德小心翼翼,生怕羊肉吃不成惹上一身骚,以后自己往上爬还离不开自己这个领导表妹的支持。
“吴德!我看这个整风组组长你来当算了!这种人就是隐藏在你们人民教师队伍里的蛀虫,是典型的大右派!我正要抓出来当典型。
哦,你一句话就成了‘可改造对象’?谁给你的权利啊!”以前她脾气就不好,当了领导更加铁面无私。
就算是亲戚,老娘都说了是叛国你敢说不?这不是对老娘权利的挑衅嘛。
“哎呦,不敢,不敢啊,我的朱组长,我的亲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是代别人问问,那个要实在不行……管小毛!你再哪里偷偷摸摸的干嘛!老师打电话你还要听墙角啊!”吴德生了退缩之心,为了女人得罪自己的靠山没必要。
但他又怕张爱丽听到,不由地边说边望张爱丽那边撇。
谁知道小毛的头从张爱丽身后不远的转角探出来正好让他瞧见;忙正了威严,改了奴才样,呵斥起来。
“喂!谁?吴德?你刚才喊谁?”这些年朱铁男的心底一直藏着一个人,即使平时显得再阳刚,再像个男人;作为女人的那部分始终属于一个名字,一个自己一直暗恋的身影。
恰同学少年,往事依稀浑似梦,每次有意无意间听到那个名字,即使是那个名字里的一个字都会让她敏感无比。
如同在一潭死水里扔下一颗石子,荡起的涟漪依旧长久难以平静。
“哦,我的一个学生,叫管小毛,皮的要死,恨不得踢到别的班去,也不知道父母怎么教的。
哎,妹妹,刚才的事你千万别介意……”吴德试图挽回,真是有心种花花不开。
“哦,那孩子父母叫什么名字啊?”努力克制,假装平静顺便不经意,不能让对方听出任何端倪,心跳却止不住的加速。
“啊?哦,他妈叫宋银凤,爸么……好像叫管龙。
”我们的吴老师只有学生的妈妈记得牢,好在小毛他爸名字短好记。
“喂?朱组长?妹妹?还在么?你别生哥哥的气……”见对方过了半天没声音,吴德有些紧张起来。
“知道了,那个事我会考虑的。
”说完这句话,挂了电话的朱铁男脱下眼镜,人靠在了椅背上,有种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的开心。
当然开心,不开心她又怎么会答应自己这个假表哥的要求。
看着外面的阳光,她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又看到了那个身影。
“终于找到你了!”朱铁男的麻子脸一笑,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