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毒雾更浓,车夫听见打更的声音爬了起来续点了一根驱雾烟,转头又在车轮旁沉沉睡去。
曲蓉蓉又等了一会儿,确认他短时间内不会醒来后,才轻手轻脚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夜风袭来,她裹紧身上的斗篷,朝着流民一家离开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就看见了树下挤在一起安睡的一家人,夫妻两人分别躺在两边,将几个孩子放在中间,用自己微薄的身躯给他们建立挡风的围墙。丈夫受了伤,妻子也因为过度劳累而沉沉睡去,曲蓉蓉的接近只惊醒了年龄最大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年纪,便练出了听风而动的警觉。
待认清来人模样后,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随后喜悦之情也展露在脸上,她猜出了曲蓉蓉的来意。
曲蓉蓉对她做出了禁声的手势,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发出声音。
曲蓉蓉便又走得更近了一些,从怀里掏出了两瓶药,较小的一瓶里面便是清心丸,曲蓉蓉指了指她身边的弟弟,较大的一瓶里是伤药,曲蓉蓉指了指她父亲。
小女孩赶紧点头,诚惶诚恐地接过曲蓉蓉递过去的两瓶药,入手的坚硬让她确认不是在做梦。小女孩先打开小药瓶,里面的确是清心丸,而且不止一颗,她不敢相信真有天大的好事降临到了自己头上,慌神了一下,才取出一颗清心丸塞进最小的弟弟口中。
她想起身给贵人磕头,被曲蓉蓉拦了下来,又见贵人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自己身上,那耀眼的红色成了她今生见过的最好看的颜色。
没有了披风的保护,毒雾从四面八方侵透而来,这里在驱雾烟的边缘位置,能降低毒性却不能完全驱散。暴露在外的皮肤一旦沾染上了毒雾便会有微微刺痛的感觉,那是在她上一世早就习惯了的东西,她并不害怕,反而因为这种刺痛,让她的思维变得清晰。
这世间,大部分的人对流民的态度都不好,但绝对没有到喊打喊杀的地步。周氏君为了维护他那副世家公子的模样,更不可能轻易展示出他凶狠的一面,他之所以突然出手,应该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她……有些得意忘形了,抓住周氏君不会和她撕破脸这点,一天三次踩着饭点似的跑过去找麻烦,却忘记了他的耐心也不好。借着流民展露出残酷,那被他表象欺骗的傻白甜曲蓉蓉自然会被吓到,接下来的日子也不敢再去缠他。
呵呵,曲蓉蓉冷笑两声,周氏君觉得不耐烦,殊不知她曲蓉蓉更加厌恶。即便心中知道是假,要做出和周氏君亲密的模样也会让她不自觉地想起第一世犯下的傻。
既然如此,那就当是平手,放过自己吧!
不过,最先妥协的一定会是周氏君,毕竟他费尽心思护送自己不是为了和花镜结仇的。
曲蓉蓉回到马车里,等一身寒气散去,才躺倒月儿身边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山海车队的人突然发现那个花镜的大小姐不作妖了,一反常态地待在马车上不出来,就连三餐吃食也是她丫鬟月儿过来取的。比起大小姐,这个丫鬟就讨喜多了,人美嘴也甜,只有在见到周氏君的时候显得紧张。
就这样,一行人在九月底终于到达了惠山书院,离赵怡达到的时候还有两天。伴随着一声“入境”,车夫们熄灭了驱雾烟,排队进入了惠山书院。
地境的结界分割了两个世界,书院外是毒雾和阴霾,里面是竹林和蓝天。一条石板路穿过竹林直直地通往临平镇,那是惠山书院内唯一的城镇,再往后走就是石平山,书院建造在山间,常年与云雾为伴。
行驶中,马车里,曲蓉蓉用金粉在月儿的耳垂下画了一个花镜的花印,这个位置比较隐蔽,只有撩起头发的时候才会被看见。
“到了镇上,会有书院的人来接引,你别害怕,直接过去便是。那人问你来处,你只说你来自花镜,然后给他看你的花印,那人会默认你便是我。”
“确认了身份,他会给你一个身份牌,你什么都不要多说,拿着身份牌就回来。这样,山海的人会以为你只是去帮我拿而已。”
“他们不会呆太久,我们就说要先在镇上逛逛,等他们离开后,你再以曲蓉蓉的身份进入学院。”
曲蓉蓉自认为计划天衣无缝,她交代完一切需要注意的事情后才发现月儿特别紧张,她搓着小手几番看向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不是想反悔吧?”曲蓉蓉心下一凉,忙问道。
“小姐,不是的!”月儿赶紧摇头,“只是……,我觉得周公子这个人可能没那么好,他那天……”
月儿没有说完,但曲蓉蓉知道她说的是流民的事情,本来是周氏君想敲打曲蓉蓉,却真的将月儿吓到了。曲蓉蓉暗骂周氏君活该,但口里还是不得不替他找借口。
“大概,或许那天……只是周家哥哥心情不好呢?”
月儿面露疑惑,明摆着不信。
“又或者……他是在担心我,他们是流民嘛,没有吃的,饿肚子的时候做出什么事情也不稀奇,周家哥哥看见他们离我那么近,一时情急就……”
谎话越说越顺,说得曲蓉蓉自己都快信了,她真诚地握住月儿的手说:“月儿,我们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否认周家哥哥的其他全部,对不对?”
从未被自家小姐如此恳求过,月儿怎么忍心拒绝?她一咬牙,点头:“好,但是小姐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