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期间,颜静姝每日孝服加身,日日勤勉奉灯。
武和帝下葬以后,颜静姝都不曾见过棺椁。中间虽有几次能看见怀安帝过来,但两人也是漠然无语。颜静姝倒是冷静自持,只是怀安帝看向颜静姝的眼神很是复杂,但很快便因政事繁忙而匆匆离去。
颜彩如倒是有写信过来,信中提到元国七皇子张清晔被送走时,以面纱蒙脸。傅淮珩心中疑虑,只觉得那日跟张清晔一同被送走的元国七皇子身份未明。
同日,颜彩如加信,喜鹊服毒自杀,大乾第一美人齐嫣然在颜府人找上门的同一天自缢而亡。
颜静姝并未说话,只将信纸都叠放好,连带着墨阁偷送进宫的信纸一同烧掉。
墨阁留言说,张清晔已在药王处治疗,将于五个月后出关,大皇子不归宫,流连于元国和大乾的交界处做个清官。
颜静姝漠然地看着这些书信在火盆里熊熊燃烧,火焰照亮了颜静姝那双晦暗的双眸,阵阵热气从火盆那处袭来。
待到这些书信通通燃尽,外头传来了些熙熙攘攘的声音,颜静姝透着窗子朝外看去,是怀安帝身旁的太监过来传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福乐公主秉性柔嘉,孝顺可敬,侍奉先帝,端庄贤淑。今奉为大乾福乐长公主,仪比诸侯王,赐京内宅居故水山庄、澄园,赐福田、赐车马、赐奴仆、赐珠宝等各数如下……”
宣旨的太监念旨足足念了将近半个时辰,几乎念得口干舌燥,可见怀安帝究竟赐了多少东西,又说了多少好话。
自大乾开国以来,能有这样荣宠的公主实在不多,太监把嗓子念坏了,此事甚至都被记录在皇家趣事中。
“福乐谢主隆恩。”颜静姝面色如常,并不见半分激动欢喜之色,只是安安静静地叩谢。
“哎哟,奴才见过长公主殿下。如今咱们长公主今后有了自个儿的府邸,也要常常进宫来看看太皇太后娘娘和皇上才是呀。”这宣旨的太监对着颜静姝是满脸堆笑,这让颜静姝想起了当年到姑苏颜府去宣旨的黄力全。
再被宣旨时,皇帝已经换了皇帝,太监也换了太监,地点也换了去,颜静姝心中感慨,却只在明面上笑道:“福乐自然记得,公公辛苦了。”
这话说罢,颂桃早已经上去将沉甸甸的一袋金子送了上去,正如当年送给王力全一般。
只是如今颜静姝不再下意识地去给御前太监说些什么好话,按她如今的作用,也无需说好话去了。
这位太监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知道颜静姝喜静,又不爱被叨扰,便连忙告辞了去。
挽竹等一行下人也跪地受旨,听完了整个全程。等那些传话的宫人们一走,挽竹也口无遮拦起来:“哇,奴婢方才听公公念叨了半天,真怕他嗓子口都要冒烟呢。”
这话哄得在场的人一笑,如今福乐公主被正式受封长公主,那便得是要搬到外头的府邸去住了。
原本怀安帝登位之时便应如此,只是彼时太上皇不舍得长公主出宫住去,才拖着不让迟迟受封。
如今太上皇去了,颜静姝也能出宫中去了,对颜静姝来说,也算是自由。
“咱们皇上对咱们长公主是真真的好,赐的还是大长公主住过的故水山庄和澄园呢。”种菊从前在监督黄师的学徒修建玉华宫内的观月台时,曾听那小学徒提过。
“这故水山庄夏日里能好好避暑,虽说比圆明园远了些,却风景山色更好。澄园更是在京城脚下的繁华之地,能亲近京城皇亲贵族,感受百姓生活。”种菊学着那小学徒的语气,将话都说了出来。
颜静姝听着这话,却也只是淡淡地一笑,让人看不出思绪来。
“好像清凝长公主也不曾有咱们福乐长公主来得赏赐多哎。”挽竹有些好奇,要知道清凝长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而颜静姝是温德皇后的孩子。
“如今清凝长公主在仙居寺修行着呢,哪里就能轻易赏赐那么多啊。”颂桃瞥了一眼挽竹,只觉得挽竹这脑袋瓜子转得慢,小事机灵,大事倒是想不透了,“佛门重地,堆放这些东西去,哪能啊。”
挽竹歪着头听颂桃分析,可却觉得不通,就算是颂桃说的这样,可福乐长公主的赏赐还是有些超乎常理,实在多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颜静姝看着一脸疑惑的挽竹,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了几分,她扭头朝着门口的观月台看去,摇了摇头,其实她还挺喜欢这个台子的,只是如今要告别玉华宫了。
至于挽竹疑惑的问题,颜静姝自己是能猜得到原因的,这与其说是一种赏赐,倒不如说是一种补偿。
至于补偿什么,颜静姝就猜不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怀安帝还是太子之时,协助胜徳皇后对自己下手。
或许是因为颜静姝是永安公主的姊妹,怀安帝感怀于永安公主,这份补偿便到了她的身上去。
或许是武和帝的死……武和帝遗愿。
或许是当年温德皇后的恩惠。
或许是清凝长公主和齐国公府的齐嫣然筹谋要谋害于赵氏,却被怀安帝压制下来。
想到这里,颜静姝不由得有些想笑,怀安帝做的这些不过是想让自己舒服罢了,若是真顾及谁,那些事情就不用那样的方式去做了。
左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颂桃,你这几日收拾收拾,咱们乔迁新居去吧。”颜静姝不愿意沉溺在一些无谓的想法中去,如今困在宫里的日子,实在让人压抑。
“好。”颂桃连忙点头,又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颜静姝道,“对了,如今长公主有乔迁之喜,只怕老爷夫人们都高兴着呢。”
听到挽竹提起颜府,颜静姝这才有了些许真正的笑意,如今有了长公主府,一来是自由,二来澄园也靠近颜府,也算是有些高兴的事。
……
此时,青灯古佛前,一穿着素衣袍的女子轻轻跪在灯前,她素面朝天,早已经不再像从前在宫里时一般日日嘴里都是胭脂衣裳。
她怔怔地望向面前的古佛,手中捧着一卷经书,眼神却有些无力。
“你还不肯知错么。”门口的一声吱呀声响起,这历史悠久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