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竹高二下学期时虚岁17岁,梅怀瑾19岁,已经读大一。
这一年的五一,两个家庭四分五裂。
是夜,梅怀瑾一翻进来,就知道不对了。房间里有煤气味。味道不算浓重,梅怀瑾轻轻打开房门,去客厅走了一圈,发现主卧的房门虚掩着。
何太太这次是来真的了。他沉着眼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意识到了这点。
小女孩缩在被子里。床头柜上杯子里水很满,没有喝过的痕迹。何太太每天睡前都会倒杯水放何依竹床头,何依竹已经学聪明,要喝水都是自己洗壶重新烧。
现在是10点13分。何依竹作息规律,九点多就会犯困,梅怀瑾每次来都是将她闹醒。那煤气灶被开就是她睡着以后的事了。
梅怀瑾越想,越咬紧了牙根。
他不敢再拖延。
带着人不好翻窗,梅怀瑾轻手轻脚地翻回去拿了自己家钥匙再回来。锁了窗,检查了一遍,消去他过来的痕迹,倒了水,抱着小女孩准备从大门出去,走时带上何依竹的拖鞋。客厅连接厨房,味道更重。
梅怀瑾抱着人走得干净利索。刚抱起来时,小女孩无意识地轻声嗯哼了一声。关门时特意放轻了手脚,怕吵扰邻居。
进了自己房间,将人包进自己被子,又拍着喂了点水,看喝下去了以后,还半睁开眼看他一眼又继续睡。手被抓着。梅怀瑾手没有用力,感受到被抓着的力度,才放松下来。
要不是何依竹发来短信,他都不知自己母亲那么大胆。
梅怀瑾靠坐着床头,一夜没睡。他维持着半搂的这个姿势,何依竹翻动了几次,最后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腰间。
天微微亮,他叫醒了何依竹,递过来一杯水。
何依竹头晕着,握着手机好一会儿,深呼了一口气,攒着力打了梅怀瑾一巴掌,忍着的眼泪才下来。
这一时的迁怒不讲道理。
何依竹手脚是软的,只让梅怀瑾脸上略略红了一点。打完何依竹就清醒了,心知救了自己一个是梅怀瑾在冒险。这时候本该一家叁口整齐死去。
可心里还是堵得慌。大颗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地往下落。何依竹下唇被咬得发白。
她哭起来没有声音。过了会儿,呼吸不过来,她猛地喘了几口大气。抓着床沿一阵干呕。呕得头晕,脑袋晃了几下,差点一头栽下去时被及时把住了肩扯回来。
脸在这时候被捧着,干燥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揩去她脸上的泪痕。何依竹就着这姿势,和梅怀瑾对视。两双黑沉沉的眼眸里,映出对方眼里的自己不甘的神情。何其相似。
对于现在的境况,两人心知肚明。
看,都是没人要的。
婚外恋揣上了球,两个家庭都昏了头。没有人真的顾虑这两个孩子。他们对于家庭的作用很早以前就形同虚设。
何先生前些天回来和何太太谈离婚,两人不欢而散。昨晚一家叁口聚得齐全,该是何太太故意松了口风。这份缜密让人心惊。
何依竹的生还多亏了两个人都想着睡觉。
“接下来要怎么办?”何依竹有些茫然。
梅怀瑾亲了亲她嘴唇。
“我把你钥匙拿出来了。除了我,你还需要周围的邻居给你作证,你昨晚在我家客厅借宿,明白么?”
梅怀瑾给她捋着思路。何父何母是自杀,何依竹只需要完善自己的言辞,将自己没在家睡的理由兜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何依竹的不在场证明,梅怀瑾来安排。
“待会楼上的王爷爷就要出去晨练,没有时间能让你哭了。”梅怀瑾问她:“你知道待会要怎么回答别人么?”
“马上就会有不少事需要处理,你得在场,我会陪着你的。”
梅怀瑾的独,从这时候的冷静可以看出。半夜抱出了何依竹,自己就有了麻烦,梅怀瑾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打算怎么把自己和何依竹摘干净。
保住何依竹,保住自己,这是梅怀瑾对自己的要求。
人命关天的抉择,对梅怀瑾来说,却不难。何太太存了这个心,就怎么都拦不住,只是扯上了何依竹,梅怀瑾这才有些恼怒。
说到底,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麻烦。
只是到底年轻。前半夜梅怀瑾心里像是揣了面大鼓,惴惴得耳鸣,后半夜才渐渐冷静下来。短暂的迷茫、烦燥在黑夜里被默默消化,黎明到来,他将自己收拾精神,迎接即将要来临的一场仗。他有所预感,这场仗即将会结束他十几年的愤懑和孤独,也会是他新生活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