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与别处不同,女子也时常抛头露面,与男子无异。而且长安城内贵女极多,身家更是丰厚。我们的霓龙丝衣卖的就是女客,与其在西市另盘一处商铺经营,不若将水香楼改为女眷往来聚会之所。”
程宗扬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这种女客聚会的场所,长安城有吗?”
“有啊。那些女观、尼寺便是。”
程宗扬恍然大悟,怪不得长安城内有如此多的尼寺和女观,正是因为唐国女性地位极高,有女性聚会的需求,才因此风行。但无论道观还是寺庙,毕竟都是宗教场所,只能满足女性群体的社交需求。真正依托于商业,包含购物、娱乐、餐饮、交际的高级女性会所,还是一片空白。
这也就是在长安了,换作别处,很难有如此庞大的女性消费群体——长安城内,单是有食邑的宗室公主,就有数十位。其他郡主、县主、翁主……数以千百计。这些女性并不是依附于男性存在的附属品,而是有切实的经济能力,能够参与到消费中的群体。
唐国对女性的财产权、人身权保护极为严格,突出表现便是女性参政之风盛行。唐朝历史上接连出现武后、韦后、太平公主这些专权的女性;领兵作战的平阳公主;有权力推荐王维、李白出仕的玉真公主;参与政事的上官婉儿、安乐公主;敢于谋反的高阳公主;甚至在武则天之前便自称为“文佳皇帝”,聚众造反的陈硕真——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程宗扬拍板道:“就依你的主意去做!需要多少开销,尽管说!”
兰姑笑道:“我去酒楼看过,刚建成没多久,还是新的。不必大动,只需清理一遍,内部铺设地毯,张挂帷帐,便已足够。另外说是只接待女客,我猜还有些贵人会带些男子过来。便将前楼置为会客区,可供宴饮,内院禁绝男客,只允许女客进入。这样的话,招募一些人手,便可开张。商品暂时以霓龙丝衣和各色珠宝饰品为主,供女客挑选。”
程宗扬摸着下巴想了想,“那些公主,不太好邀请吧?”
兰姑笑道:“我和阮姨娘商量过,先邀请的,最好是教坊的名家。那些教坊女子平日往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一套丝衣,数十上百人见过也不稀奇。昨日我刚给柳善才送了套霓龙丝衣,她喜欢得紧。若换作诸位公主,有几人能见到她们穿的什么内衣?便是见到,也未必敢往外说。”
程宗扬笑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先从教坊入手,然後是青楼。她们可是立在时尚的最前沿。一旦她们打开市场,真正收割利润的,才是那些年少多金的贵女了。”
“阮姨娘还出了个主意,请来教坊名家,做一场内衣展示。”
“一个主意卖两家啊。不行,你们准备好了,我得先看,免得到时候禁止男客入内,连我都进不去。”
“主子哪里会进不去呢?”兰姑笑道:“到时候,奴家的香闺给主子留着便是。”
“哎呦,老四,赶紧管管你婆娘!当面就给我下鱼饵。”
祁远一脸憨厚地说道:“我可管不着她。”
兰姑叉腰道:“哪个要你管?”
“祁爷,”张恽进来道:“越二爷那边来了两位生意上的朋友,想请你过去叙叙。”
“这就去。”祁远向主公抱了抱拳,起身出去。
程宗扬收起笑意,对兰姑道:“还不肯嫁?”
“我不想耽误他。”兰姑笑着叹了口气,“实话说罢,我不能生,嫁过去也是拖累了他。”说着又埋怨道:“那老四也是个榆林脑袋,我都说给他当妾,他硬是不肯,非要当正室。”
“不能生也不算什么。我那一屋子不能生的。”
兰姑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可未必都怪她们。”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揭人不揭短。你这么说,我的面子往哪儿放呢?”
兰姑笑道:“奴婢给主子赔不是了。”
“玩笑归玩笑,说正经的,你跟老四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赶紧成亲拉倒。要生娃,让老四纳妾啊。反正你又不管他这个。”
兰姑低头扯着帕子,“我到底做的皮肉生意。”
“换做别人,多半劝你别再幹这生意,从良什么的。我倒是觉得吧,那些姑娘到你手里还算好的。当日在水香楼,我在旁边都看到了。你做的事有些人看不上,我看着可是积了大德。”
兰姑掩口笑道:“积德谈不上。只是我受过苦楚,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你就遂了老四的心意吧。”程宗扬卖力地劝道:“他这回要去五原,里头一大半都是为了你。”
兰姑无法生育,只怕和凝羽被人当作鼎炉一样,都与苏妖妇脱不干系。
兰姑想了片刻,然後展颜一笑,“我明白了。老四能遇上你这样的主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要没老四,我早死了。说来还是我祖坟青烟冒得旺,才遇见老四。”
说到祖坟,兰姑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好奇之余,还隐隐有些兴奋。
这种表情,程宗扬近来见得太多,一看就知道兰姑在想什么,“打住!再跟我提那谁,我立马翻脸!”
“可外面都说,主子才是真龙。都有神龙降世了。”
程宗扬觉得自己还是很讲科学的,可架不住六朝讲究的是玄学,最热衷的就是各种白日显圣,得道成仙的神异传闻。这事儿根本没办法解释,程宗扬只能苍白地说一句:“我不是,别瞎说啊。”
兰姑小声道:“主子,你不会要当天子吧?”
程宗扬怒道:“我还当天王老子呢!”
好说歹说,终于打消了兰姑的好奇。程宗扬说得口干舌燥,最後专门叮嘱一句,“别的就算了。有个事你帮我留意一下——召来的姑娘有漂亮的,悄悄跟我说一声。”
兰姑笑着啐了一口,拿着帕子起身告辞。
程宗扬拿起茶盏一口喝干,只觉心情畅快,他抬腿放到几上,“谁闲着呢?过来一个!老爷这会儿兴致来了。”
◇◇◇
赵飞燕昨晚没睡多久,从咸宜观回来後小憩了片刻,醒时已近黄昏。楼内静悄悄的,虽然铜炉内燃着熏香,但开着窗户通风,仍有些许寒意。
诸女各自出去办事,连合德也不在房内,不知去哪里玩耍。赵飞燕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将长髮软软梳了个髻。她天生丽质,眉眼如画,肤色润如明玉,寻常的胭脂水粉反而污了颜色,因此平日极少使用。然而此时看着镜中的娇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打开胭脂盒,用指尖沾了点胭脂,在红唇上浅浅地涂了一抹。左右端详片刻,这才起身下楼。
到得厅间,便看到那位湖阳君跪在座椅前,一张俏脸埋在主人腿间,卖力地吞吐肉棒。她身无寸缕,从後看去,那隻肥圆的雪臀白生生翘在半空,前阴後庭各插着一根粗长的胶棒。自家夫君靠在椅中,把脚放在她屁股上,不时去拨弄棒身。
见赵飞燕下来,程宗扬放开孙暖,“找你蛇姊姊玩去。”
孙暖喘息着吐出肉棒,无颜去看曾被自己嘲讽奚落过的赵后,低着头避开她的视线,捡起掉落的衣物抱在身前,光着身子走开。
打发孙暖离开,程宗扬掩上衣襟,打了个哈哈道:“刚闲下来,正好看见她了,哈哈……”
赵飞燕嫣然一笑,一双妙目泛起如水的波光,她娉婷袅娜地走到自家夫君面前,然後屈膝跪倒,张开柔艳的红唇,含住夫君的龟头,伸出滑腻的香舌,细致地舔舐起来。
片刻後,赵飞燕仰起脸,柔声道:“其实,那些事妾身也可以做的……”
看着面前绝美的玉颜,程宗扬心跳都快了几分。赵飞燕与其他女子不同,算是中了妹妹的圈套,失了贞洁,才不得不委身于己。虽然早已经与自己有了雲雨之欢,到底身份不同,平常总免不了有几分矜持,床笫间也有些放不开。
程宗扬讶然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乖?”
“妾身今日去咸宜观,听见女冠吟诵经文: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只贪利禄求荣显,不顾形容暗悴枯……贱妾此生漂浮迷途,身如不系之舟,难知去路。虽身居后位,却未尝有片刻欢愉,每日里惴惴不安,唯恐身死族灭,为世人所笑。”
“直到遇见夫君……”赵飞燕眼中流露出一丝浓到化不开的深情,柔声道:“才如同归鸟返巢,终于知道安稳的滋味。”
程宗扬知道她的身世。飞燕与合德一样,都是出生不久便被弃之道旁,数日不死,才被赵父收养长大。後被送入阳阿公主府中,作了一名歌伎。再後来,她被刘骜看中,一跃成为皇后。虽然备极荣宠,却如同脚踩浮萍,在诸吕充满恶意的谣言污蔑下,声名狼藉,每日里战战兢兢。可以说,她这一生中,都没有几天真正平安喜乐的日子。
洛都之乱,赵飞燕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面对各方争夺,全无还手之力,一番争斗之下,早已心力交瘁。而真正打击到她的是,她对刘骜满腔深情,感激不尽,最後却发现刘骜只是与诸吕争权,拿她当挡箭牌来使,任由外界谣言四起,却无动于衷,甚至刻意将诸吕的矛头引到她身上,使她更是心丧若死。
天子尚且如此,可见赵飞燕所说的命如浮萍,无所凭依。最後反而是一个自称商贾的年轻人挺身而出,败吕氏,诛吕冀,立天子,平刘建,不遗余力的扶助自己,使她第一次感受到有所依靠,因此得知程侯远赴长安,赵飞燕宁肯离开汉宫,也要跟随于他,就是怕失去这唯一的依靠。
“妾身别无他长,唯薄有姿色。今日贱妾在神前祈佑:此生此世,唯愿以色事君,如履随足,长伴左右,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眼前的玉人娇声细语,一字一句都如同在神前立誓,“自今而後,以君之喜为喜,以君之乐为乐。愿为绕指,任君畅怀,极尽欢娱之事。”
程宗扬第一次见到赵飞燕真情流露,真没想到汉国女子一旦动情,竟然如此炽烈,犹如灯蛾,焚尽自身也在所不惜。
“你……”程宗扬不知该如何接口,良久安慰道:“不要委屈自己。”
赵飞燕展颜一笑,犹如鲜怒放,使人目眩神迷,柔声道:“妾身有一事相求。”
“你说。”
“妾身求夫君召集群婢,在众人面前,给妾身的後庭开苞。”赵飞燕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羞赧无比,仍坚持说道:“妾身元红已失,非为完璧。如今得以服侍夫君,愿在群婢见证之下,以後庭落红,为夫君贺。”
如此亵事,从赵飞燕口中说出来,却像是起誓去履行自己的诺言一般,充满了庄严和圣洁的仪式感。
程宗扬搂住她的身子,“我也有件事要对你说。”
“请夫君吩咐。”
“以後没我的允许,不许给我口!”程宗扬道:“我这会儿想吻你,都有点下不去嘴。”
说着,他低下头,狠狠吻住玉人的香唇。
◇◇◇
华灯初上,程宗扬刚刚浴罢,正披散着头髮,一边被阮香琳擦拭抹干,一边看着贾文和整理的藩镇资料,一边听着尹馥兰的回话。
“黎锦香?你遇见她了?剑霄门那个?”
“是。她已经作了少妇打扮,应该是嫁人了。”
“她嫁的谁?”程宗扬回想了一下,“不会是周飞吧?”
“多半是他。当初广源行想笼络那位周少主,专门挑了她去太泉。”
“广源行怎么不笼络我呢?”程宗扬大为不满,“这是看不上我啊!”
旁边的侍奴都笑了起来。
蛇夫人道:“只怪他们瞎了眼。那周飞外强中干,色厉内荏,自大到自卑,简直荒唐可笑。”
程宗扬替黎锦香有些可惜,“好好一朵鲜,插到了牛粪上。”
“让人打听一下,周飞是不是回来了。他们在留仙坪到底幹了些什么。”
“是。”
环佩声响,孙寿、孙暖二女扶着赵飞燕进来,成光扶着赵合德跟在後面。
诸女都是盛装打扮,赵飞燕穿的皇后服饰,凤钗彩绶,宝光四射。襄城君与湖阳君都穿的封君服色,锦衣绣带,贵气逼人。成光被俘时正穿着太子妃服,此时也穿在身上。唯独赵合德没有封号,不过她的衣着更引人注目。
她穿着一条洁白的婚纱——没错,就是经典款式的新娘婚纱。她香肩裸露,婚纱胸部贴身紧合,腰线紧贴着臀缘,将她婀娜多姿的娇躯勾勒得淋漓尽致。下方的裙摆镶满蕾丝,层层叠叠依次展开,宛如一支盛开的百合,奢华而又优雅。
她脑後还披着一条折起的白纱,纱尾一直垂到肩後,犹如同画中的仙子,纯洁得不染凡尘。
程宗扬瞪大眼睛,这是在太泉古阵找到的一条婚纱,当时小紫觉得好玩,专门从太泉带了出来,没想到会被合德穿上。
程宗扬第一个念头就是:合德这丫头真不怕死啊!敢抢死丫头的婚纱穿?你把她的婚纱穿了,将来死丫头穿什么?死丫头要是知道,你就死定了!
赵合德玉颊生晕,一手提着裙摆,生怕踩倒。看到程宗扬惊讶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这是紫妹妹给我的。好难穿……”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内宅诸女尽在厅中,义姁去“偶遇”潘金莲,却扑了个空,此时也已回来。自阮香琳以下,蛇夫人、罂粟女、惊理、孙寿、孙暖、尹馥兰、成光、义姁,分列两排,齐声道:“恭喜娘娘。”
厅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榻前铺着柔软的茵席,席上放着一方白布。
赵飞燕与妹妹携手,款款走到茵席前,然後伏身拜倒,“夫君万寿永宁,获福无量。”
程宗扬笑道:“你还不如说恭喜发财呢。”
赵飞燕娇声道:“恭喜发财,长乐未央。”
程宗扬大笑道:“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恭喜发财了。”
赵合德道:“我也恭喜你发财。还有,一直一直一直……都好好的。”
程宗扬笑道:“真乖。一会儿你姊姊若是吃痛,你可要帮帮你姊姊。”
赵合德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