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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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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谁家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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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内温暖犹如阳春,程宗扬却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身体仿佛坠入冰窖,连头髮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天子……盛姬……

黑魔海……御姬奴……

短暂的呆滞失神之后,一股夹杂着羞耻的狂怒猛然涌上心头。剑玉姬这个该死的贱人!自己居然又被算计了!

自己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摆平各方势力,把定陶王送上帝位,这会儿你居然告诉我,这娃是被黑魔海的御姬奴养大的?我在前面玩命,剑玉姬那贱人躲在幕后坐享其成——合着自己这么长时间,全是给剑玉姬那贱人数钱的?这还有天理吗?

一次两次还可以说自己不小心,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剑玉姬算计,难道自己就那么蠢吗?在剑玉姬眼里,自己该是个多么可笑的大傻瓜?

阮香凝脸色雪白,嘴唇不住发抖。她看着主人的目光由错愕、震惊,再到羞愤,然后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边,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阮香凝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睡在自己身旁的,正是定陶王刘欣,如今的天子。

程宗扬一手握住从未离身的环首刀,强烈的杀意喷薄而出。就在这一瞬间,他心头杀机四起,直想一刀劈出,把定陶王当场斩杀。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剑玉姬瞒天过海的绝妙好计就成了泡影!

杀了他!与其替人作嫁,不如一拍两散,大家从头玩起!

可程宗扬握住刀柄,怎么也拔不出来。

……可他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啊!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的道德水淮就一路狂跌不止,以惊人的速度堕落。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刚刚粗鲁的强暴了一个被俘的女奴——不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而觉得很爽。

可是对一个幼童下手,实在超过了自己的底线。

如果不杀,就意味着剑玉姬笑到了最后。自己不但瞎忙一场,还白白替剑玉姬流血流汗。

杀?还是不杀?

程宗扬的视线落在那个熟睡的孩童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定陶王对近在咫尺的威胁毫无所觉,他小嘴微微张开,睡得正香。睡梦中,他小手动了一下,本能地揪紧阮香凝的衣角,丝毫不知自己正面临着生死,即将成为短短数日内第二个被弑的天子。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程宗扬紧握的长刀脱鞘而出,闪电般往后劈去。

吕稚不知何时坐起,正侧耳倾听着这边的动静。长刀以毫厘之差在她鼻尖停住,刀风荡起她的髮丝,使她眼前缭绕的黑雾一阵波动。

吕稚意识到面前的危险,下意识地睁大双目,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程宗扬一寸一寸收回长刀,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寝宫。

…………………………………………………………………………………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面对程宗扬气急败坏的怒吼,小紫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什么?”

“盛姬!定陶王身边那个盛姬——”程宗扬叫道:“居然是黑魔海的人!死丫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关系啊,”小紫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她已经死掉了。”

“怎么没关系!”

只有在死丫头面前,程宗扬才可以毫无顾忌的抓狂,“定陶王可是被她养大的!我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把定陶王送上帝位,等一转脸,发现那小屁孩是黑魔海养出来的!干!怪不得剑玉姬那贱贱贱贱人会那么好说话!转手把定陶王送过来!我还以为那贱人犯傻了!干!我才是最傻的那个!大爷我辛辛苦苦折腾这么久,全都为她做了嫁衣——干!那贱人肚子里不知道笑成什么样呢!”

程宗扬肺都快气炸了,洛都之乱,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结果被人釜底抽薪,能不着急吗?这段时间自己容易吗?像个老农民一样,辛辛苦苦翻土,辛辛苦苦播种,辛辛苦苦浇水捉虫,还要防风遮雨赶小偷打劫匪……好不容易结出果实,到了收获的季节,终于满心欣慰地鬆了口气,仔细一瞧,好嘛,剑玉姬那贱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种子给换了。原本种的西瓜,结果种出来个倭瓜!这就好比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了西天大雷音寺,一个头磕下去,佛祖却一把扯开袈裟,露出身上绑的炸弹,高呼一声“安拉胡阿克巴”……

五雷轰顶,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江河变色……自己没有当场吐出血来,已经是养气有成了。

剑玉姬这一手截胡的贱招,实在太狠险也太恶心了。

杀掉定陶王,自己下不去手。

装作没有这回事,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何况一个被黑魔海养大的天子,想想都觉得恐怖。

唯一的选择只有废掉定陶王,另立新君。

好消息是定陶王还没有正式登基,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废立天子。

坏消息是天子也不是树上结的果子,随便摘一个就能用的。

自己为了定陶王能继承天子之位,可以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连日来死守长秋宫,跟各方势力合纵连横,杀得人头滚滚,好不容易才把小家伙的帝位确定下来,得到了各方的认可,这会儿自己说想换人?别说旁人答不答应,就算旁人眼睛全都瞎了,只当没看到,自己也得在一天之内找出来个能取代定陶王的宗室子弟。

能找到吗?程宗扬毫无信心。只看成光和盛姬就知道,剑玉姬在汉国经营多年,绝不是一句空话。就算自己真能在一天之内挑出来一个,那人有八成可能还跟剑玉姬那贱人脱不了干系。

程宗扬这会儿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安啦。”小紫道:“定陶王还是个小娃娃,巫宗可以养,程头儿你也可以养啊,说不定你养的比巫宗好呢?”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脱口而出,心下却不由一动。

对啊,那贱人擅长玩阴谋诡计,自己为什么不能来明的,光明正大的培养定陶王呢?再怎么说,定陶王也只是个三岁的小娃娃,完全是一张白纸。剑玉姬想往上面画魔鬼,画毒蛇,画长角的鳄鱼,自己也完全可以往上面写“圣人曰”,“程子曰”,写“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倒是自己一见到剑玉姬的黑手,就本能地想退避防备,才真是犯傻,等于把这张白纸塞到剑玉姬,让她想画乌龟就画乌龟,想画老鼠就画老鼠。

程宗扬在殿内绕圈踱着步,脸色阴晴不定。不能换人,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挺定陶王。死丫头说的也没错,定陶王现在是在自己手里,怎么教育他,自己完全可以占据主动,竭尽全力把定陶王培养成一个光明磊落,精明强干,同时不失仁慈善良的君主。

话是这么说,可反过来这么一想——合着自己这是跟剑玉姬那贱人一块儿养孩子呢?

这事儿怎么就这么操蛋呢!?

程宗扬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一团,活活憋出来一脸便秘的表情。看到了吧,剑玉姬那贱人才是真端着屎喂自己吃,自己还不得不吃。跟剑玉姬这贱人一比,霍子孟那老狐狸简直是道德楷模!

主子破天荒地冲着紫妈妈发火,把殿内的侍奴都给吓住了,连阮香琳在内,所有人都悄悄退走,生怕卷到两位主子的争吵中,成为倒霉的炮灰。

等殿内安静许久,惊理才满心忐忑地进来,小心禀道:“巫宗的人来了。”

“不见!”程宗扬恨声道:“就说我病了!十天半月起不了床。那贱人要是有事,让她上床跟我说!”

“来的是仇尊者。”

程宗扬心头滴血,连色诱都省了,直接把仇雍那个老东西打发过来,这贱人怎么就能这么贱呢?

小紫笑道:“我去见他好了。”

自己这会儿怒火高炽,实在不适合跟巫宗的人谈判,程宗扬挥挥手,让死丫头去对付仇雍那个老家伙。

惊理赶紧抱起雪雪,陪紫妈妈过去见客。

“唉……”程宗扬往榻上一靠,一肚子的愁肠都快打成结了。

“老爷,请用茶。”孙寿捧着茶盏过来,战战兢兢地说道。

程宗扬瞟了她一眼,一手拿过茶盏,一口喝乾,然后把茶盏一丢,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放在膝上。

孙寿只披了一条薄纱,里面光溜溜的娇躯像白玉琢成一样光洁白美,玲珑有致。程宗扬将她揽在怀中,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把手伸进轻纱,抓住她一对雪滑的玉乳,在手中把玩。

孙寿身份虽然比不上太后,平常也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突然间沦落为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鬟,被一帮身份低微的奴婢随意欺负,心下难免有几分委屈。直到刚刚过去的洛都之乱,眼看着往日钟鸣鼎食,权倾朝野的世家豪族,转瞬间家破人亡,连自家名字都在被诛之列,孙寿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身处绝境,天下之大,能够庇护自己的,唯有这位主人了。

那些姐姐们审案时的笑闹,虽然是在紫妈妈授意下,设法为主人解忧,但孙寿知道,汉国的深牢大狱绝不是那么好受的。像她这样有些姿色,又论罪当诛的贵妇,一旦入狱待罪,想要保存体面,唯有自尽一途,否则就是自愿抛弃名节,在狱卒们的淫威下忍辱偷生。相比之下,成光还算幸运,那些姐姐们只是调笑取乐,不像真正的狱卒那样充满恶意。

一想到那些狱卒的手段,孙寿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她偷偷看了主人一眼,生怕惹主子发怒。幸好主子正在出神,似乎并没有留意。

孙寿出身豪门,见惯了主人对奴仆视如草芥的行径。眼下虽然屈身为奴,不过在她看来,这位年轻的男主人非但算不上苛刻,甚至有些滥好人——只看张恽和中行说能捡一条性命,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心慈手软。

遇到这么个心肠厚道的主子,孙寿心下原本还有几分侥幸,直到此时看到主人大发雷霆,连平常得宠的几位姐姐都躲着不敢出声,她才知道害怕。

可怕什么偏来什么,那些姐姐们不敢靠近,却把她打发来给主子消火。

孙寿不敢作声,只头颈后仰,靠在主人肩膀上,竭力将双乳挺得更高,让主人把玩得更顺手。

程宗扬揉捏着手中两团香滑软腻的美肉,脑中却像走马灯般转着念头。

昭阳宫内,剑玉姬出乎意料的退让,当时便让自己狐疑不已。自己原本猜测是成光的背叛让黑魔海吃了个暗亏,使得剑玉姬不得不做出妥协。现在看来,那贱人很可能是主动放弃刘建那个疯子。

定陶王一个稚龄孤儿,对母性的依恋几乎是出自本能,而剑玉姬的手段又极为隐晦,谁也不会想到,她会通过盛姬这颗棋子,神不知鬼不觉便将这位未来的天子控制在掌心之内。如果不是死丫头把盛姬丢去献祭,眼下在宫中照顾定陶王的,多半还是那位黑魔海的御姬奴。

如今阮香凝代替盛姬,成为定陶王最依恋的人,自己勉强算是扳平。但常言道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定陶王如今才三岁,离成年还有足足五千天,凭剑玉姬的手段,想把她完全隔离在外,只怕神仙也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只有按死丫头说的,有娃大家一起养了。问题是,这事即便自己答应,赵飞燕肯不肯答应呢?与居心叵测的黑魔海妖人同处一宫,赵飞燕能放心吗?

还有外朝的霍子孟、金蜜镝,这事要不要瞒着他们呢?隐瞒的话,将来一旦揭穿,大家眼下这点勉强建立起来的互信立马就荡然无存。不瞒的话,他们的反应实在难以预料。

程宗扬皱着眉头,只觉愁肠百结,无计可施。无论这事如何解决,都有数不尽的手尾。一桩桩,全是绕不开的麻烦!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不能瞒着赵飞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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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在长秋宫发愁,宣室殿内,有人正在发火。

“不行!绝对不行!”严君平愤然拍着几案,“盐铁专卖乃大汉国政!国计之本!任何商贾不得染指!”

几案上放着一堆高高的简牍,被严君平一拍,险些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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