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吕冀手里为什么会有六识禁绝丹呢?”小紫一边说,一边大有深意地看着义姁。
这少女没有追问脱阳散,反而又转回六识禁绝丹上,思路如此跳脱,倒把义姁原本准备好的腹稿搅得七零八落。义姁心头一阵发紧,孙寿毕竟是吕冀之妻,而且众所周知,吕冀有惧内的毛病,天知道他透露了多少消息,比如六识禁绝丹的来历。
义姁迟疑了一下,“那些六识禁绝丹是我闲暇时炼制的。”
“果然好厉害呢。”小紫笑道:“你做一个我看看。”
义姁抿紧嘴巴,过会儿道:“这里没有材料。”
“有材料你就能做出来吗?”
义姁硬着头皮道:“能。”
小紫勾了勾手指,雪雪立刻跑过来,吐出一堆药瓶。
“这是六识禁绝丹的材料,你来做吧。”
义姁勉强道:“没有丹炉。”
小紫抬手一拂,“你连六识禁绝丹用哪些材料都不认得,还能炼出六识禁绝丹来吗?”
义姁目光游移不定,她方才情急之下,一时口不择言,此时已经后悔不迭。
忽然间手上一紧,却是中行说那个前任天子的心腹太监拿出拶子,套在她指间,接着一脚踹在她膝弯。
义姁修为被制,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被他一脚踹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紧接着发出一声凌痛的惨叫。
中行说与义姁作为南北二宫主人的心腹,彼此间早就势同水火,有这个机会落井下石,绝不肯错过。他扯住拶子两端的系绳一收,竹制的拶子发出细微的破碎声,几乎将义姁的指骨生生夹断。
“是庞白鹄!”义姁凄声叫道:“广源行的商人一直在巴结吕冀,吕冀说要一种让人假死的药物,庞白鹄就送了几颗六识禁绝丹,放在我处。”
中行说一点都没有作为外人的觉悟,冲卓云君道:“都记下来!”好像他才是管事的一样。
卓云君摇了摇笔,“你明知道庞白鹄死在乱军之中,才这么说的吧?”
中行说被她点醒,狞声道:“好个贱婢!到了这时候还不老实!”说着又要用力。
“等等!”程宗扬喝止他,问道:“庞白鹄送了六识禁绝丹,解药呢?”
十指连心,义姁痛得额头渗出一层细汗,颤声道:“没有解药。”
“没有?”
义姁忍痛道:“庞白鹄他们给襄邑侯讲行商时的奇闻异事,提到有人对付仇家,把仇家的妻女禁绝六识,做成活的器物。襄邑侯动了心思,向他索要,打算用在赵昭仪身上。”
“活的器物?”小紫道:“把赵昭仪做成活死人吗?”
“是。”
“这么说,你们明知道她用过六识禁绝丹会变成活死人?”
“是。”
“故意不备解药?”
“是。”
小紫道:“你和广源行有什么关系?”
义姁呼吸一窒。
小紫也不催问,只把雪雪抱在怀中,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
阮香琳咳了一声,开口道:“带胡犯。”
耳畔银铃声响,胡情和孙寿一样,四肢着地爬进殿内,区别在于孙寿还穿着衣物,她却是从头到脚一丝不挂。胡情在吕雉身边的时候,只是个相貌普通的寻常妇人,此时露出狐族本色,却是妖媚异常。她肌肤白如牛乳,腰臀曲线完美得惊人,胸前两只的乳球又白又大,沉甸甸摇晃着,殷红的乳头被银环穿透,挂着一对银铃。
她一直爬到小紫身前,然后抬起媚艳的玉脸,用红唇亲吻女主人的脚底,神态恭顺无比。
小紫一边用白玉般的脚趾逗弄她的唇舌,一边道:“光明观堂的弟子,为何会入宫,成了太后的心腹?”
“回主子,”胡情翘着舌尖,娇喘细细地说道:“吕雉早年间曾与燕姣然结识。义姁持燕姣然的手书来访,又有些医术,吕雉就留她在宫里。奴婢后来才发现,她与晴州那些商人暗中来往。”
义姁辩解道:“我下山途中,曾给人治病。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人是广源行一名执事。广源行听说我被太后留下,就想通过我,与吕冀结交。这些事我都已经一一禀明太后,并没有暗中交往。”
“你入光明观堂之前呢?”胡情毫不客气地揭穿她,“如果我没猜错,当初送你去光明观堂的人,就是广源行那位庞执事吧。”
此言一出,义姁终于为之色变。
程宗扬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义姁很可能幼时被广源行收养,或者干脆就是被广源行买走的。当年光明观堂迫于岳鹏举的压力,答应为她培养两名绝色,不知为何会挑到了义姁。不过与另一个被挑中的乐明珠不同,义姁没有进入内门,而是和李师师一样,被列为外门弟子。
时过境迁,岳帅消失,当年的承诺自然作废。义姁也已成年,按照光明观堂的惯例下山行医,入世修行。靠着医术和燕姣然的手书,义姁顺理成章地留在永安宫,成为太后的心腹,结果又与广源行的人拉上关系。
导致天子暴毙的药物居然出自光明观堂弟子之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对一向看中名声的光明观堂都是重大打击。自己能不能以此为借口,把小香瓜勒索过来呢?
程宗扬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殿中众女齐声呼道:“威武!”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阮香琳那位师爷认为义姁不老实,发话要打她板子。程宗扬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义姁言语不尽不实,是该好好打一顿。
中行说也嫌拶子不过瘾,捋起袖子喝道:“往死里打!棒子给我!”说着伸手就去夺惊理的赤色大棒。
惊理不乐意了,“干嘛抢我的?”
“我替你打,你还不乐意?缺心眼儿吧!”中行说从旁边的五色棒中抄起一根,对义姁喝道:“敢害天子!反了你了!”
“等等!”义姁叫道:“你们打死我,谁来救治赵昭仪?”
阮香琳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义姁心一横,扬脸道:“有件事忘了告诉诸位——赵昭仪已然有孕在身,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一尸两命!”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怔住。
过了一会儿,阮香琳道:“打啊!怎么不打了?”
中行说拖起大棒,像条忠犬一样护在义姁身前,“谁敢打!来啊!从我身上踩过去啊!”
程宗扬一手抚着额头,同样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轻。刘骜后宫那么多妃嫔,多少年连个鹌鹑蛋都没生下来,友通期才入宫几天,居然就有孕了?偏偏还是在刘骜死后才爆出消息,简直是个黑色笑话。程宗扬不禁想起当日的市井传言,友通期克父克母克兄克弟——这边有孕,立马就克死丈夫,还真是一点都不耽误。
程宗扬拍案道:“这件事谁都不准往外说!”
张恽“啪”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小的什么都没听到!”他这会儿怕得要死,已经“畏罪自杀”的赵昭仪不但没死,而且还怀了天子的骨血,这个消息传扬出去,立刻就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按照他的经验,只下封口令哪儿够呢?灭口才是常理。灭旁人的口,这位主子可能还得算一下值不值当,像自己这种毫无价值的人渣,根本就没有活命的理由。
张恽猜得没错,程宗扬正阴沉着脸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处死算了。
最后他还是长吸了一口气,收起杀心。这些天来,洛都死得人已经够多了。张恽先是跟随吕氏,吕氏失势,又投到刘建门下,这样一个双重叛逆,丧了两次家的丧家犬,可以说是举世皆敌,出了这座殿门,就是死路一条。杀他容易,可无非是徒增杀孽。
“六识禁绝丹你能解开吗?”
义姁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说道:“能!”
程宗扬看了义姁一会儿,然后道:“你的解毒丸还吃着的吧?”
义姁脸色有些发青。
“我不管你隐瞒了什么,也不在乎。”他挥了挥手,“你去照料赵昭仪吧。她若醒不过来,你也不用活了。对了,她已经死过一次,以后不要再称昭仪。改名友通期,称期夫人。”
“是。”众人齐声应下。
唯独中行说道:“为什么不叫友夫人?还有,为什么要改名?你瞧你编的这名字,有点女人味吗?再说了,圣上有子,乃是天下之大幸!应该立即禀告皇后殿下,立赵昭仪肚里的孩子为天子!”
程宗扬恨不得踹他一脚,“你是猪脑子?你怎么解释她是怎么活过来的?把真相揭出来,让天子再丢一遍脸?退一万步说,其他事全都摆平了,你就能确定她怀的是男孩?万一是位公主呢?”程宗扬冷笑道:“说得再诛心一些,当上天子,就真比一个市井百姓快活?立一个未出生的胎儿为帝,你是为天子的骨血着想,还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着想呢?”
中行说脸涨得通红,梗着肚子还要再争论,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你如果闭嘴,我就允许你跟着一同去照料期夫人。不然,就算她顺利生下子嗣,我也有办法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天子仅存的骨血。”
中行说脖子梗了半天,终于愤愤闭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