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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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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动地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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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玉姬说着,取出一只系着五彩绶带的革囊,轻轻放在案上,推到程宗扬面前。接着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到第三步时,那个优雅的身影像幻影一样微微一荡,消失不见,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微不可见的涟漪。

革囊系带已经松开,里面是一方皇后印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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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香凝又一次昏迷过去,她所受的箭伤极重,宫里的太医看过,说至少要休养三个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伤到骨骼。

刘欣那小娃娃居然没哭,大出程宗扬的意料。方才那名兽蛮武士狰狞可怖的模样,足以让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做噩梦,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却显得颇为镇定,让程宗扬不由刮目相看。他本来犹豫着要不要把随定陶王入京的宫人送来照料,看到刘欣对阮香凝依恋的样子,干脆放弃。

回到偏殿,小贱狗脑袋上插着一根黑色的羽毛,像颗鱼雷一样在殿中横冲直撞,被程宗扬上前一脚踢飞。

殿内摆着一张宽大的御榻,长宽都有丈许。小紫慵懒地斜依在锦垫上,肘下枕着一只铁箱,另一只手贴在吕雉眉心,见程宗扬进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吕雉跪坐在榻旁,她眉心处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色气息,手指紧紧捏着衣角,玉容露出痛楚的神情。

云丹琉躺在榻上,她属于闻战则喜的战争狂人,搏杀时龙精虎猛,刚一打完整个人就松懈下来,这会儿抱着一只软枕,睡得正熟。

小紫松开手指,顺势一拂,封了吕雉耳侧数处穴道。

“做什么呢?”

“从仇傻瓜那里敲了一篇搜神诀。人家拿来玩玩。”

“搜神?能搜她的神魂?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程宗扬道:“你还用学这个?不管谁落到你手里,不都是让圆就圆,让扁就扁吗?”

“没有那么神啦,都是些支离破碎的东西。”小紫道:“你们谈完了?”

“她们想要魔尊。”

“那就给她们好了。”

程宗扬奇道:“你难道不想把魔尊夺过来吗?”

“一块破石头,我才不要。”小紫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了?”程宗扬在脸上摸了摸。

小紫翘起唇角,笑吟吟道:“我帮你刮胡子好不好?”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小心一点啊。要是刮破,我可要揍你屁股。”

小紫笑道:“放心好了。”

小紫扶着他在榻上躺好,然后抽出一条丝巾,垫在他颌下。

身体在榻上躺平,完全放松下来,程宗扬不由舒服地呼了口气,只觉浑身的关节都传来一丝困意。

似乎感受到身旁传来的热量,云丹琉松开软枕,抱住他一条手臂,一条雪白的大长腿也伸过来,搭在他身上,整个人往他怀里钻了钻。随着她的呼吸,丰挺的双乳像波浪一般一起一伏,带着一丝缠绵的韵律。

程宗扬早已疲惫不堪,这会儿看到云丹琉在旁边睡得香甜,不禁倦意袭来,重重打了一个呵欠。

小紫道:“别动。”

程宗扬握住住小紫一只手,闭上眼睛。

小紫取出一柄小小的银刀,温凉如玉的纤指按在他下巴上,轻柔地移动着。

银刀还没落下,程宗扬就发出鼾声,沉沉睡去。

那些星河在自己腹中旋转着,随着身体的膨胀,彼此间引力越来越弱,斥力越来越强,星光也变得越来越稀薄,直到膨胀至极限,再也无法维系。那些被吞噬的星河瞬间分崩离析,星星点点的光芒飞速远离,最后逐一消失在黑暗而冰冷的宇宙中。

程宗扬猛然惊醒过来,一手按住腹部。丹田内的气轮运转还算平稳,但似乎比平常慢了一点点。自己吸收的死气早已超出了目前的境界,突破却遥遥无期。他有些担心,过量的真气不会引起丹田的崩溃吧?毕竟通常突破境界最大困难在于真元积累不够,像自己这样积累过多的,可以说绝无仅有,连个可以参考的对象都没有。

身边的被衾已经空了,云丹琉和小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枕头上留着一根长长的发丝。程宗扬侧身捡起发丝,闻着枕上残留的体香,一时间只觉浑身发懒,只想就这么倒头睡去,睡他个天荒地老。

可惜事与愿违,他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外面便传来一阵哭嚎声。

程宗扬跳了起来,“怎么了?”

罂粟女守在外面,“是天子移灵,吵醒了主子。”

“移灵?”刚醒来的程宗扬有些发怔,“要出殡吗?”

“过几日才好出殡。”罂粟女一边说,一边卷起帘子,“外面的人商量,先把天子灵柩移往帝陵,好给新天子腾出地方来办登基大典,然后再择日下葬。”

移灵可是大事。程宗扬一边披上衣物,一边责怪道:“怎么不叫醒我?”

“紫妈妈吩咐的,让主子多睡一会儿。”

程宗扬打眼一看,外面已经是薄暮时分,“我睡了一天?”

“不到四个时辰。”

程宗扬理了理衣冠,走出长秋宫。只见御道两旁跪满了幸存的宫人、内侍,正遍身缟素,伏地嚎啕大哭。这倒不是装的,实在是连日来担惊受怕,几乎每个人都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有的还不止转了一圈——给吓的。

劫后余生,众人惊悸未消,哭得分外真切。只是有多少是为自己,有多少是为天子,那就两说了。

小紫等人都在宫门处,却没有看到定陶王刘欣。

哭声蓦然一响,每个人都放大悲声,一时间哀声动地。接着便看到一群披着麻衣的送葬者往宫门处行来。天子的棺椁不用车马,全靠人力扛抬。只见乌压压一片人头簇拥在榇棺周围,为天子扶灵。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众诸侯。清河王刘蒜程宗扬已经久闻其名,此时一见,果然颇具儒雅之气,举手投足都有着仁人君子的风范,使人如沐春风,不由自主就心生好感。

再往后,是群臣之首的霍子孟。他满面戚容,双目红肿,步履蹒跚,至少看上去像是悲戚到了极点。

程宗扬心下暗赞,这种老戏骨,演技精湛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果然是自己比不了的。

董卓那一箭丝毫没有留手,金蜜镝身负重伤,战后便陷入昏迷。否则以他的禀性,此时就算走不动路,也会让人把他抬来。

跟在灵柩后面的是刘骜的一众妃嫔,一群女子哭得梨带雨,肝肠寸断。

有资格扶灵的并不多,再往后,才是送葬的大头:朝廷中的文武百官。送葬的人群中居然还有秦桧,他官职虽然微末,却是极少数一开始就坚定站在长秋宫一方的“纯”臣,忠贞不二,往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种露脸的场面,当然有他一席之地。

再后面,是两张空辇。按照宫中的说法,太后与皇后先后抱病,无法亲临送葬,继嗣的定陶王年纪太小,又受到“惊吓”,只在宫门处拜送。

等灵柩离宫门还有半里,唐衡和徐璜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着定陶王刘欣出来,后面的阮香凝则被齐羽仙扶着。

刘欣换了一身小小的丧服,一手拿着哭丧棒,按照唐衡和徐璜的指点,在香案后叩拜行礼。只是他另一只手,始终扯着阮香凝的衣角。

程宗扬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两天之前,阮香凝对刘欣来说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此时说阮香凝是定陶王的乳母,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真不知道是阮香凝富于亲和力,还是她的瞑寂术对小孩子特别有效,抑或是这小娃娃失去朝夕相伴的盛姬之后,把所有的依赖都放在了阮香凝身上。

但最让程宗扬难以理解的,还是移灵的时机——哪里有夜间移灵的?刘骜再怎么说也是天子,关乎朝廷的脸面,死得再不光彩,也必须风光大葬。

王蕙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是太后的意思,也是霍大将军的意思。洛都屡生变故,索性把诸侯、重臣全聚在一处。至少在定陶王正式登基之前,不让他们留在洛都,一来免得再出乱子,二来也免得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程宗扬心下了然,这些诸侯各有卫队,加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洛都血战多日,兵力空虚,只剩下一支完整的胡骑军,未必能镇得住场子。不如把他们送到城外,把可能的威胁降到最低。连夜移灵的仓皇之举,透着众人的心虚,但心虚就心虚吧,洛都实在经不起再乱了。至于刘骜的身后事是不是丢脸——死人的脸面又能值几个钱?

夜色渐临,天子的灵柩在众臣簇拥下渐行渐远,动地的哀声也随之远去,身后的宫禁仿佛被人遗忘,一下子人去楼空,变得冷清之极。

徐璜等人撤去香案,送定陶王回去休息,又派人清理宫室,准备登基大典的事宜,忙得脚不沾地。人群一散开,程宗扬赫然发现,连那些期门都被打发到他处,整个长秋宫竟然只剩下自己一帮人马,敖润、冯源、郑宾、刘诏……一个外人都没有。

“高智商呢?”

小紫笑道:“找他的小胡姬去了。”

“这个小兔崽子……”

程宗扬往四周看了一圈,“云丫头呢?”

“云姊姊也有一家人要照料呢。”

云苍峰此前赶往舞都,筹措资金,准备借着算缗令造成的波动大展拳脚,谁也没想到天子会突然驾崩,洛都之乱瞬间爆发。

云家还有大批掌柜留在城郊的别院中,也不知道是否被战乱波及。云丹琉作为云家在洛都唯一的主事者,眼下战乱平定,当然要赶回去照应。

“别的人呢?”

“班超在西邸主持军务。卢五爷和王孟在北邙,还没有回来。秦会之给天子送葬,吴长伯在永安宫,守着湖水。程郑在安排粮秣,还要和赵墨轩一起,跟城里的商贾打交道……”小紫掰着指头一一数过,最后道:“大家都在忙着呢。”

程宗扬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道:“这么说,就剩我一个闲人了?”

小紫笑道:“错啦,只有我一个闲人。程头儿还要去审案呢。”

“审案?”程宗扬一头雾水,“审什么案?”

“造反的大案啊。”小紫娇声道:“罂奴,请老爷升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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