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没开玩笑。今天夏娃约你来就是要你知道这个。”
“知道什么?”朱丽明知故问。
“夏娃爱你。这比照片的事重要。”小乔说话时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认真。同时她也有些胆怯和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丽也感到了不安,小乔看上去并不像神经病患者。
“去年夏天在泰华有个冷餐会,你还记得么?是欢迎香港摄影家代表团的。”
“记得。”朱丽想了一下说。
“夏娃也在那儿。”
朱丽肯定没见过她,不然他会有深刻的印象。
“你看不见夏娃。”
“你吃了隐身药?”朱丽想开个小玩笑,缓冲一下突然紧张的气氛。
“夏娃扛着摄像机。”
朱丽没吱声,他不喜欢扛摄像机的女人,甚至拿照像机的女人。他觉得这些精确的器械破坏女人的韵致。
小乔从背包中拿出两本betkam带子,朱丽低头瞄一眼,是三十分钟的带子。“是什么?”他问。
“你。”小乔说。
“夏娃?”朱丽仿佛受到了敲诈。
“要夏娃大致复述一下这两本带子的内容么?夏娃已经看过几百遍了。”
朱丽倒吸一口气。
“一开始是你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谈话。你们站在一个角落。老头端着盘子,边吃边说,你拿着一杯澄汁,听他说。这时有个特写,你衬衫的质地相当不错,是亚麻加丝的。”
“你的脸,不是夏娃见过最漂亮的,但夏娃信任它,即使它要骗夏娃,夏娃也没法儿不相信它。”
“后来你离开了那个爱唠叨的老头,开始四处溜达。你观察女人。有时先看她们短裙下的小腿,然后再看她们的脸。如果哪个女人腿长得美,但脸不美,你的嘴角就会出现嘲讽的笑。也许你妻子长得很美。”
“你一直用镜头跟着夏娃?”朱丽十分恼火。
“对。”
“对?天呐,这太过分了。”
“为什么?”小乔问得天真无邪。
“为什么!”朱丽没有说出下面的话。他想说的是没有哪个男人的举止能经受住摄像机一小时的推敲。
“你去厕所时,夏娃没拍。”
“是么?多遗憾呐!”
“你的眼睛告诉夏娃很多东西。”
“它应该最先让你知道夏娃的愤怒。”
“它现在是很愤怒。”小乔说着瞥了一眼朱丽,“但那会儿,它有点儿忧伤。”
“忧伤?你搞错了吧。你就是把夏娃粉碎了也找不到丁点儿忧伤!”
“夏娃已经料到你会这么说,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你心里沉积着的热情,从未被人发现过。没人能真正触动你的内心,包括你妻子。”小乔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这是她看过几百遍录像之后唯一可能有的结论。
朱丽心动了一下,她至少说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感觉:他在寻找,但又不知道自己要找到什么。
“也许夏娃不该对你倾诉这些,可夏娃快憋疯了。如果不把夏娃的感情告诉你,还不如死了。现在你都知道了,愿意嘲笑就嘲笑吧。”小乔说着委屈地哭了。
朱丽终于艰难地把目光从小乔的眼泪移到窗外。那对长椅上的恋人已经离开了,只有老人和孩子还在。朱丽竭力使自己镇定,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沉默常常只能是短暂的,因为它的指向太不明确。朱丽把自己的手绢递给小乔,小乔一把抓到手里,马上去擦流出鼻孔的鼻涕。很久以后,朱丽回忆与小乔的最初相识,他觉得递过去自己的手绢,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但这时,他却被小乔孩子气的举动惹出几分怜爱。
“夏娃……”他费劲地说,“夏娃……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像一边说一边思考着,“夏娃很感动,但也很意外。”其实,他想说的是“但也不能接受。”话一出口就改了味道。他除了害怕接受这份感情,也害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