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她会成为心理师,好像是很自然的发展结果,就像春天後面是夏天,夏天结束之後是秋天那样。
学生时期,同学之间传言说她有一种超能力,有什麽烦恼去找她诉苦的话,她往往能说出连诉苦的人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受,那会让人有种心x瞬间被舒展开来的感觉。
她很乐意担任这样的角sE,也就像是理所当然似地,时常担任辅导GU长;高中时期的辅导老师跟她说那种超能力叫做同理心。
「你以後有没有兴趣往谘商辅导的领域发展啊?」在高二的生涯规划阶段,辅导老师这样问过她。
还记得某次的生涯辅导活动,老师要大家分享父母亲是做什麽工作的。她只知道母亲在百货公司的饰品专柜上班很多年,但是不知道父亲的,因为在她小学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从那之後没再见过父亲,印象中的父亲总是瘫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喝酒。
虽然细节差不多忘光了,但母亲确实时常和父亲吵架,或者该说她记得的父母互动也只剩下吵架;母亲很常骂父亲无能,父亲则是会反过来骂母亲是控制狂。
如果吵得凶一点,父亲可能就会乱摔东西,或许该说幸运的是父亲发怒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他并不会动手打她或母亲。
母亲时常抱着她躲在房间里面哭,时间久了,她也就习惯了听母亲抱怨哭诉父亲的种种不是。
「还好有你在,还好有你陪着妈妈,你好乖。」母亲曾经这样对她说。
所以我很重要吗?
「要不是我当年已经怀孕,才不会跟你这个骗子结婚。」母亲这样吼过父亲。
所以母亲过得这麽不好,是我害的?
b起父亲一成不变的颓废,母亲的言词带给她更多困惑;她并没有针对这个去质疑过母亲,因为经年累月下来,她逐渐懂事,懂得察言观sE,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心中已经有一道不知何时形成的无形公式会将运算後的结论告诉她了。
许多「不该说」的结论之中,最让她好奇的就是父母亲当年是怎麽相恋的?为什麽曾经相Ai的两个人会演变成那样?她只知道他们是在母亲上班的地方认识,父亲和当时的交往对象到母亲工作的地方买饰品,她知道的就只有这样了。
她谈过几场恋Ai,在谘商室里也处理过不知多少次感情问题,明白一段关系的发展总是有各种变数和可能,想要在时间轴线上简单的来回推论,要不是自信过剩就是单纯的想像力不足。唯有询问当事人,才能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她从来没有问过母亲,因为那是她直觉不能开口问的事情。
b起解决自己的好奇,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努力维持和母亲的联系,毕竟母亲说过,要不是怀了她,就不会结婚;那意思是不是说,如果她对母亲来说没有帮助的话,就真的只是一块累赘了?
离婚之後,父亲完全没有要照顾她的意愿;以父亲当年的那副德X,要说万幸也确实是万幸。总之,从那之後她便和母亲相依为命。她在生活的各层面都尽力表现完美,成绩优异、品行端庄,让母亲在和亲戚朋友聚会的时候可以拿出来说嘴,让旁人反过来赞美她一个nV人也可以把孩子教好照顾好,一点都没有孤儿寡母这四个字会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刻板悲凉感。
成为心理师之後,她的专业能力也毫不意外地成为母亲的社交利器,母亲会向亲戚朋友大肆张扬,有什麽烦恼都可以来找她nV儿帮忙,她也确实成为了母亲的亲友们会口耳相传的那个善解人意的好nV孩。
这简直跟学生时期没两样了啊,她这样想。
当然她也想过学生时期没想过的关於心理谘商专业层面的问题,就好b她听过设计学院的学生跟她抱怨过家人会说出「你那麽会画画,就顺便帮那个谁谁谁画个什麽」的这种鬼话,践踏专业又没有界线意识。「你是心理师,就花点时间跟那个谁谁谁聊一下。」母亲老是这样说。
「要画可以,这种尺寸和要求……一张五千。」
她的个案後来进步到可以怀抱着被讨厌的勇气对旁人画出明确的界线,还给自己乾净的生活空间,再也不需在左右为难和自我厌恶之中挣扎。
不过对她来说,让母亲继续享有虚荣感是更重要的事,旁人如果称赞母亲「很会教nV儿」、「一个nV人家很不容易」之类的,她就能从母亲的快乐之中获得一种安稳的感觉。
最近被母亲不知哪个朋友介绍来的,是一个年纪和她相彷的男生,找她聊感情的问题。他和nV友交往了三年,nV友开始透露出想要结婚的讯息,但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不晓得要怎麽跟nV友G0u通这件事。
她看着通讯软T上的讯息,显然这个男生是想要从她这边找到一种说服nV友先别急着谈论结婚的话术,但是她点开与母亲的对话纪录,显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你就想办法跟浩威说一下,以他的年纪和工作稳定程度,还有跟nV朋友的交往各方面,都很适合结婚啦,浩威的妈妈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他的讯息里面是说他还不想结婚耶。」她这样回应母亲。
「所以才要你去跟他讲讲看啊,你就跟他分析一下结婚的好处,跟他说男生就应该要成家立业,男大当婚nV大当嫁嘛,不进入家庭怎麽会幸福?还有你也是一样,工作稳定了,该好好想想下一步了吧。」
看着母亲传来的讯息,她自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婚姻过往,不禁一阵苦笑轻扯嘴角。
还好母亲看不到她的反应。
她发觉这简直跟谘商工作时遇到的状况有八成像,转介单位和个案本人对於谘商目标的认知不一样就算了,更糟的是还互相冲突。以前也不是没遇过类似的状况,被母亲介绍来「聊一聊」的人当中,有些根本就是家长管不动,才要她出马帮忙说服的,问题是当事人根本没意愿。
这次麻烦的是,还牵扯到另一个人,也就是浩威的nV友。
她实在很想摆脱这种烦人的场面,却又不好直接拒绝母亲,於是决定将专业上的技巧套用到浩威身上,设法让谈话中断的责任不在她这边,同时也能避免被有心人士说闲话。她坚持当面谈,不让传讯息的时间漫无边界地侵蚀她的生活,而且要浩威在见面时得带nV友一起来,如果他或他nV友不愿意,那就作罢。对她而言,若是用这软钉子就能图个清静,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果然,浩威在通讯软T上跟她提了几次,说nV友不想一起见面,或说是他自己的问题不需要nV友也一起见面;既然是透过通讯软T,她也就不需要立刻回覆,一来一往的时间便被她拖延拉长。
好在没有从母亲那边听到抱怨,想来是因为对方也是成年人了,面对她的消极回应,若是回去跟长辈反映,必然显得幼稚;更何况,面对一个长辈推荐的来路不明的心理师,没有动机持续也是正常的,就像那些在学校被老师叫来谈话的学生一样。
两周之後,他们还是三个人一起见面了。
她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浩威是怎麽说服他nV友的,她只是抱持着去聊天交朋友被请客的心态,享用一顿美好的晚餐、聆听对面的情侣没什麽重点的瞎聊乱扯,反正不是在做谘商,她没有必要也没有责任维持什麽谈话焦点。
她能明确感受到男生的小心翼翼和nV生对她的些微敌意,一切都不出预料之外地进行着;她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和这两个人互动,七成的注意力放在食物上,剩余的三成则切碎了分配给对面的和周遭环境的人事物。
「我是觉得还不用急着结婚,可以等我工作更稳定一点再说,现在晚婚很普遍啊,你们当心理师的遇过很多吧。」他用眼神寻求她的联盟。
「你觉得呢?」她望向他的nV友发问。
一个不想结婚,一个想要结婚;男方在言谈间多次暗示希望她帮忙说服nV友,她则不让话题焦点停留在自己身上超过两句话,三两下就将话题丢回给这对情侣自己去讨论。
聚餐过後大约一个星期,浩威传讯息来说他和nV友分手了。
「那天跟你吃完饭之後,我和nV友又谈了几次,发现我们真的不太适合继续往下发展,所以还是决定分开了。」
他在讯息上这样写道,接着又提到想要请她吃饭,谢谢她帮忙,松开了他心里面一团纠缠不清的结。
她本来是要拒绝的,不想再跟这人有什麽瓜葛。
只是下一刻……也不算太意外的是,母亲打电话来了。
「我不是要你跟浩威讲说结婚的事情吗?怎麽会讲到他们分手了?」
「那是他们两个人自己决定的,我没有要他们分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