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当然是你自己决定啊。」愤怒鸟警显得有些啼笑皆非。
「恩,好,我找时间去探望一下。」
愤怒鸟警对于旧公寓的「穷」家庭纠纷,感觉已经到达一个「天塌下来也不意外」的修练境界,在电话掛前开口忽然有开口补上。
「对了,我们找到当时邻居看到的西装男人了。」
「从旧公寓跑走的男人?」
「对,好像是你母亲的工作上司。」
「恩。」我回想母亲最后一次交往的男人。
「我说……」鸟警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你这人也太没情绪了吧?」
「是吗。」我回復语气不似问句。
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情绪面对周遭发生的所有事情,在黑白的世界中,拿出情绪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算了,不会说,你记得去看看你母亲就是。」
「恩。」
鸟警说完掛掉电话,我开始回想刚才他的题外话之问。
温雅英父亲开的小型科技公司,雅英电子,它位于贫穷旧公寓到市中心繁华区之间的一个交界地区,从旧公寓往南走三十分鐘就能到,从前大学时期,骑机车载雅英回家,总能看见二楼透明落地窗内,他父亲勤奋努力工作的身影。
雅英电子,二楼落地窗旁的招牌上头印着四个大字。
「你爸真的很爱你耶!连公司都用跟你一样的名字。」我说。
记得我第一次到雅英家楼下,抬头看向红色招牌时,不禁为雅英父亲「爱的表现」大为敬佩。
「哼哼,」温雅英却不以为然,「才不是以我的名字取名呢!是先有这间公司,才有我!我的名字才是以他的公司取名的,而且你知道吗?还是算命的告诉他这么做可以让生意兴隆,他的女儿能够帮他带来旺气,你以为我爸多浪漫吗?不好意思,没有喔。」
「原来如此,没关係,我不会把你跟公司联想在一起的。」我笑着说。
「你都不知道,真的很烦,每次他们大人喊『雅英』我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在叫我还是在叫公司。」
「喔—」我转转脑袋又说,「那我以后叫你小英好了?」
「恩,还不错。」温雅英下了机车,把安全帽递给我,然后会心一笑。
青春大学时期的回忆总是美好,单纯又简单,我们的感情,不被为任何外界事物干扰。
出社会工作后,有次送雅英回家,被下楼扔垃圾的温妈妈逮个正着,温妈妈不知为何,从知道有我这号男友后,也没表露过看法,每次看见我时脸上总是平淡的表情,而我想从雅英口中探听温妈妈对我的看法,也总是被模糊带过。
那次却意外地,温妈妈丢完垃圾后,主动靠近找我谈话,而雅英已经踏上透天厝的小楼梯间,没注意到温妈妈的搭话。
「温妈妈你好。」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礼貌。
「喔,哲瀚,是吗?」
「是,我叫哲瀚。」
「喔,」温妈妈抱胸,视线落下,目光在我车轮边绕,彷彿有什么难以啟齿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稍微聊聊。」
「当然好啊。」
「你们家……是做什么的呢?」
「我爸妈以前是做生意的,买卖股票那类,现在他们分别在大北市不同公司里当员工。」
「股票买卖,为何不做了呢?」
「痾……其实我也不适很清楚,但他们后来选择相对安稳的工作。」我有些心虚地没将生意失败坦白。
「恩……」阿姨面无表情点点头,我无法分辨她脑中的解读。
过去面对长辈谈话,我总是一问一答方式,那次不例外,温妈妈问了大部份关于我们家的背景,从经歷到学歷。
像是剥洋葱般的把我彻头彻尾扒开看过一遍。
最后温妈妈若似无意地,临走前拋下了一段话,然后返回楼上。
「雅英她爸,只有一个女儿,又自己创立公司,公司正在起飞,他希望可以找到有能力,又能帮忙接管公司事业的帮手,至少能为公司更壮大。」
我不懂她所说的「有能力」代表什么,温妈妈转身离开,没有说再见,而那次,也是我唯一次跟温妈妈谈话,最久的一次。
回想着过去,抬头望着秋天的月亮,我抱着弓起的大腿。
耳边恼人的虚无声音又开始捣乱。
「梁哲瀚,你动作真的很慢,一份报告要看多久?」
「你出去!我缴一辈子的房贷,才不是为了养你这没用的儿子。」
「哲瀚,我们结束了。」
我又像溺水一样,无法呼吸了。从地板蹦起,我焦躁地摀着耳朵,在小储藏室里大步走着一个圆。
吵死了,你们。
储藏室里可以看见月亮的窗户是封死的,我就算用拳头揍那块强化玻璃,它也丝毫没有伤痕,虽在大厦顶楼,却比近江旧公寓安全的数倍。
正当我摀着耳朵,大口喘着气时,一道扎实的话音,像强风般吹走了耳边的幻听。
林黛呼唤的声音,透过房门板传来,我放下双手,愣着转看声音方向,接着狐疑地开了门,往林黛房间走去,此时已经是半夜三点,林黛照理来说应该要已经睡着。
卧室门没锁。
我旋开喇叭锁,放轻脚步声,看见林黛正睡在一张加大的双人床上,但她却是抱着棉被捲曲成茧状,孤单缩在大床的最角落。
在距离两步的位置,我像断电的机器人,垂下头、松下绷紧的双肩,因为我终于听清楚林黛呼唤的意思。
「姊姊……对不起……姊姊……别离开我,拜託……」她的眼角含着泪痕。
不快乐,为什么这么多人生活的不快乐。
我又开始思考,什么是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