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特助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酒店的房门,酒精味混杂着烟草味扑面而来,像是气球被扎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气体疯狂逃窜。
那个年纪轻轻就能在西城翻云覆雨,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波谲云诡的他的老板,此时正颓废地坐在地毯上,手里的酒瓶还在晃荡。看到这个场景,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此时有人想暗杀他家老板,那估计是一杀一个准。
“有事?”?他头都没抬,背对着他发问。
“乔总,安小姐,她的情况现在不是很好。已经两天了,她一直不吃不喝。今早医生又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才稳定住她。医生说,这样靠输液维持估计也挺不了多久了。”李特助偷偷看了自家老板一眼,好像没什么反应?“乔总,你要不要去看看安小姐?”
出事那天他就躲在走廊的墙后,捂着小心脏听着两人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哭吼,断断续续的对话让他终于堪破了自家老板多年来不近女色的原因。后来安小姐昏倒还是他叫来的医生,他家老板在看见人进手术室后自己也倒了下去。当时他倒得是在太过突然,185的身高倒在他这小身板上,直接把他撞了一个趔趄。令他不解的是,他家老板醒过来之后竟然没去找安小姐,就只是让他盯着,自己则在房间里不停地喝酒抽烟,满地的酒瓶和烟盒,他看着都瘆人。
“你先出去吧。”
“是。”老板发话,他急忙走了出去。做秘书的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做特助的那就一定要当自己是哑巴,有的时候还得是个瞎子。
“安安,你这样折磨自己,是在逼我去死啊。”?乔可浪看着手里的烟,自言自语,“可我为什么这么爱你啊?”
罢了,这条命早就该给你的,当年你走之后我就是苟延残喘,你现在又不想要我了,那不如让我早点断气,这样才能彻底断了我对你的念想。
第二天一早,他推开病房的门,病床上的人头朝向窗外,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他一步步走了过去,本想走到床边的步伐一顿,转向了窗边。
病房里,他站着,她躺着,两人身形都消瘦得不成样子,像是两具遥遥相对的喘着气的骷髅。
“安安,我准备放过你了。也算是,放过我自己吧。你让我再陪你走这一段时间,等你处理完你母亲的事,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你在美国好好生活,我,我忙完这边的事也要回去了。”他停顿了一下,止住哽咽,“有时候我也在想你凭什么让我这样爱你?我想不通。可能爱情这个东西就是没什么原因也没什么道理。我爱你,所以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信什么神佛,我只怕,我的安安伤心。”他平复好情绪,转过头看她,“每次你掉眼泪,我的心就跟着滴血。所以,我如你所愿,我放过你。你就,忘了我吧。”
他用尽了全部的勇气说出这些话,以至于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勇气再去祈求她的回应。
房间里安静地只剩呼吸声。床上那人眼神空洞,看不出有没有在听。半晌,那苍白的唇动了动,“好。”
只一个字便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落荒而逃,“那你,好好休息吧。有力气就吃点东西。我先走了。等你准备好了,我再来接你。”
他疾步走了出去。关上门后,又回头看她,她依然一动不动,就那样躺着。这样的她才是谋杀他的利器。安安,你所有的失去,我都会尽力补偿你,你不想要我,那我就换个方式补偿你,倾我所有地补偿你。
飞机上,乔可浪看着身边的人,她正看着窗外的云,那样单调的颜色,她都不肯回头看他一眼。就像十年前的那晚。
“十年前,我和我父亲打下一个赌约。”
安枫晚听他说起从前,睫毛眨了眨,没有动。
“他说如果我能留下你,他就同意我们在一起。如果我没做到,就要一切听他的安排,当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死之前我都不能再见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我没什么筹码,赌注的奖赏又太过诱人。我想着,你说你会一直爱我,总不至于扔下我吧。结果,我输了,可我不怪你,当时发生那么多事情,我又太过自信没有告诉你这个赌约,所以你当时选择离开,我很伤心,但我不怪你。但是现在,我还是想问,安安,如果你当时知道这个赌约,你会留下吗?”他闭上眼靠在了座椅上,“给我一个答案,安安。什么都行,我只想要个答案。”
会走吗?会离开吗?她也不知道。她当时得知他们的关系,受了太大的刺激,那些深爱反而把她越推越远。“不会。”?她默默攥紧的拳头,指甲扣进了肉里。
“安安,你还真是诚实得残忍。”?他用手臂挡住眼睛。
其实我还想问你,如果你知道你现在离开,我会痛苦到死掉,那你还会不会走?会不会像十年前一样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可我实在不敢听你的回答,若你说不会,我一定毫不犹豫插一刀在心脏,只为留住你,可若你说会,或许我就真的死了。
墓园外,安枫晚捧着一束花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你留在这里吧。我想自己进去。”
“好。你去吧。我就在这等你。”乔可浪看着她一步步走远,整个人靠在了车门上,露出一抹苦笑。
看着冰冷的石碑,安枫晚慢慢蹲下来,把花放在上面,“妈,对不起。这道歉的话我都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了,估计你也听烦了吧。”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抽了下鼻子,“妈,你就这样走了,你怎么能不要我了呢?我只是做错了那一件事,你怎么,连个改错的机会都不给我呢?”她终是承受不住,抱着墓碑坐了下来,泪水打湿了大理石的表面,“妈,我错了,我会改的,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吧!”只是有些事发生了就真的无法更改,最后也就只能追悔莫及。
不知道站了多久,腿脚的麻木感让他动了动,打开烟盒想再拿出一根,抬眼却发现人已经走到了车前,他把烟放了回去。像是犯错被抓了现行一样开口解释,“抱歉。实在没忍住。”只是那人似乎根本不在意,直接朝着副驾驶走去。他赶紧走上前,帮她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习惯性想吻上去的嘴唇动了动,还是退了回来。
“去哪里?”他缓缓发动了车,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睛都哭肿了。我真想替你承担所有的伤悲,那怕是千倍百倍。
“机场。”
“回来一趟,这么快就走?”
“嗯。”这个城市有太多的回忆,好的不好的,她都不想再去拾起。
“那一起走吧,我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
算了算,这是他们二人第叁次一起坐飞机。十多个小时的航程,两人都没有说话。看着她累到熟睡的样子,乔可浪轻轻给她盖上了毯子,原本想抚摸她脸的手隔空勾勒了一下她的轮廓就收了回去。
他开着车,停在她家楼下。两人默契地没有下车,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安安,今天之后,我们就两清了。你,就过回你以前的日子吧。”他握着方向盘,看向前面。
“阿浪,谢谢你。”这么多天,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嗯。”安安,我不想听这叁个字啊。我宁愿听你说恨我,也不要听你说谢谢。这两个字太生疏了,生疏得好像我们是陌生人。
安枫晚打开车门下了车,向里面走去。看着她的背影,车上的人终于按捺不住,跑下车从后面抱住她。
“安安,好好照顾自己。”他把额头抵在她的发间,闭着眼掩盖眼睛里所有的伤痛。
“好。”她也不敢回头看他。她没办法回头,再看他一眼,她都会崩溃。
他紧紧抱了她一会儿,又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