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雪奈觉得自己像颗洋葱,一层一层的外衣剥掉,没有内核。
全凭直觉过活。
可直觉在yoyo身上没用。
和她成为朋友,见识到她的真正魅力,从那往后的每一天,栗原都在努力模仿她的风格。
她拥有很多天赋,最神奇的天赋,是自由。
和她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自由。
她还有一个很棒的天赋,是暖意,让人想去接近,好沐浴在那种暖意里,看到她,栗原习惯绷着的脸会放松下来,受到她的夸奖,会觉得幸福,对,幸福,很陌生的感觉。
她有双相情感障碍,栗原庆幸这一点。
小小的不完美反而让她更完美。
她忧郁发作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奇异的哀伤和洞察世事的清明,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躁狂发作的时候,因为皮肤过于白皙,悲伤,愤怒,讥讽等各种表情在脸上变化时,又带着一种迷人的透明,像薄荷酒里的冰块。
她努力和自己的情绪对抗,一把又一把吞下药片,为收养的孩子奔波,给哭泣的女人拥抱。
从不自怜:“跟生命比起来,我的病不算什么。”
她跟栗原描述亲眼目睹的叁场暴乱,参与暴乱的穷人和被煽动者的怒火如同平地惊雷,耗尽无数人心血的博物馆被焚毁,目光所及都是当场暴毙的人……
她也经常说起自己在中国的往事。
栗原没有故乡,无从说起,只能听。
她温言安慰:“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故乡,有的人是原生地,有人是钟爱的某个地方,有人是……某个人,你会找到的。”
世界上没有比她更迷人的女人。
栗原把她那句“做个朋友吧”珍藏在心里,因为它听起来跟“我们做爱吧”一个意思。
她有段时间常去东区后街的小酒吧跳舞,灯光昏暗,鼓点强劲。
男人围上来,她看都不看一眼,只随着节拍舞动,闭目沉浸在旋律中,长发在脸庞飞舞,整个灵魂激荡着专注而自由的奇异神采。
一直跳,汗水浸透衣服,头发乱七八糟。
她活力无限,好似忘掉了一切,那些折磨她的:心理阴影,仇恨,时好时坏的情绪,挫败感,如氢气球一般飘得无影无踪。
栗原和她在午夜两点的街头尖叫,跳跃,从醉汉、当街拉客的妓女身边走过。
她和来自白俄罗斯的妓女们探讨a点高潮,称赞她们美丽的眼睛,没人知道她其实是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处女。
她把名片给她们,教她们简单的防身术,给她们fbi应急逃生小册子。
她有着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本事。
有时,她去海边,坐在荒凉的海滩上发呆。
采集野花,放在唇边,跟花朵私语、接吻。
等她离开,栗原捡起花瓣放在自己的唇边、手背、大腿内侧……
她有一辆黑色摩托车,车身掉了漆,有损坏和撞击过的痕迹,每次看她骑着呼啸而过,栗原心里就会涌起渴望,想坐在后排,搂住她的腰,任她的发丝拂过脸庞。
可她从不邀请任何人坐在摩托车后座。
她慷慨、大方,她的钱、衣服、鞋子、书都可以和人分享,唯独不和人分享摩托车。
龙卷风来的那天,栗原发现她又站在reid公寓楼下痴等,好几个小时,动也不动。
reid在雨中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她躲在拐角痛哭,直到眼泪流尽。
回家后,里外都湿透,冻得直打颤,澡不洗,湿衣服不脱,一头倒在床上。
她的嘴唇张开又合起,好像在跟某个人对话,又像在保管某个秘密,或许她本身就是一个秘密。
栗原藏在窗户下,看了好几遍,总算看清楚了,s——p——e——n——c——e,那个人的名字——spence。
她用手拂过自己的脸颊和肩膀,滑到胸前正中,像在重温某种被人触摸的记忆,脱下内裤,从床头取过一根粗大的棒体往阴道里塞。
她的表情痛苦,满脸的汗水,不像自慰,像自我惩罚。
她叫着他的名字,哭着说:“我想你,我做不到不想你,做不到。”
原来她也有做不到的事。
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可以令她如此迷恋?
栗原被好奇心驱使,跟踪了reid,一连两个星期,没找到答案,只感觉困惑。
诚然,那男人工作体面,长得也不错,但他毫无幽默感,不喜欢看别人的眼睛,聊的话题奇奇怪怪,女孩上前跟他搭讪,每次都会被他气跑。
栗原跟着他进入酒吧,看他整晚对着一个黑人帅哥诉苦:“我没法反对她的任何意见,她推翻了我所有的原则,让我迷失了自我,她不喜欢我说话,我可以变成哑巴,如果她让我去死,我就去死,如果她是素食主义者,我愿意去啃萝卜,如果她喜欢重金属,我就去听死亡乐队,如果她喜欢星际迷航,我愿意长一对斯波克那样的尖耳朵,噢,上帝,尖耳朵,谁的尖耳朵都比不上她的尖耳朵,她是精灵,你知道吗?她出生在卡巴拉生命之树,她一定把翅膀藏起来了,那就是她拒绝我的理由,总之,我不再是我自己,我现在只是一个行尸走肉,只有在她身边,我才感觉我是我,你说我怎么忘?我每秒钟都想她……我太想她了,快疯了。”
看得出来,黑人帅哥跟她一样在竭力忍耐。
yoyo怎么会喜欢这种书呆子?
枯燥、乏味、无聊、聒噪,一本“活”的百科全书,放在床头“催眠”比较好。
栗原不服。
他这样的人会做爱吗?真难以想象他做爱的样子。
于是栗原在他卧室装了针孔摄像头,发现他会做爱,很擅长做。
yoyo远比想象中更神奇,她塑造了那个男人,或者被他塑造了。
他们两个床上床下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人。
“想什么呢?”yoyo打断了栗原的胡思乱想。
栗原从她手里接过酒杯:“男朋友不错,我要跟你抢。”
yoyo把手肘撑在栏杆上,头往后仰,望着星空:“什么?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值得两个女孩去抢。”
她浴袍带子松了,捧出那对丰盈圆润的乳房,半遮半掩,恰到好处,如花未全开,露出让人发挥想象力的红色丝绸胸罩。
栗原眼睛直了,真想埋进去尽情捧握把玩:“噢,啊,dr.reid不值得?”
yoyo裹了裹浴袍:“不,跟他无关,跟姿态有关。”
爱一个人需要姿态吗?
栗原没有经验,除了活着本身,人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如此强烈的爱意和情欲,毫无指望的感情怎么才能有好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