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常会躺在沙发上,搂住他的脚腕,皮肤贴着他的睡衣,脑袋枕着他的肩膀,让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偶尔还会把他的手压在脸颊下,让他肩膀疼,手疼,脖子疼,性器整夜硬着。
偶尔他会等她睡熟,轻轻抚摸她的脸,呼吸她的体香,偶尔她梦魇,他会拍着她的后背,那些时候,让他感到自己不再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他把关于她的记忆,关进黑洞里,囚禁起来,但它们还是会不小心跑出来。他甚至希望这些记忆能一键删除,永不恢复。
他对自己有信心,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直到有天无意中推开阳台门,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格西亚送的几盆花原本已经快枯死,现在竟然重现生机,开满了粉色和白色的花朵,迎风摇曳,如同一个个可爱的小杯子。靠墙多了两个白色的木制花架,上面摆放着很多藤状植物,靠墙多了一个藤椅,藤椅旁边多了一盆葡萄风信子,开满紫色的小铃铛花朵,一株宝珠茉莉挨着风信子,花香四溢,一株樱桃番茄,锯齿状的新叶萌发于枝头。
是她。
她把无人问津的杂乱小阳台,变成了绿意盎然,姹紫嫣红的小森林。
她还在阳台周围的栏杆装上了彩灯,添置了酒架,玩偶,像一只造园鸟,收集着珍宝,为他的生活,为他的幸福,劳心劳力。
他愚蠢地以为,他一直为她收拾烂摊子,其实一直是她,把他试图从孤独的壳子里拉出来,他不知好歹,深深伤害了她。
她早就像藤曼一样攀进他的心房,一个卷须接一个卷须,一片叶子接一片叶子,占据了他全部的渴望。
他高估了自己,其实他并没有那种遗忘的力量。
他坐在她买的藤椅里,不可抑制地痛哭。
2019年华盛顿乔治城大学医院。
“哥哥。”
这个声音很轻柔。
reid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来回游走,只能抓住几个清醒的瞬间感知周围:杀菌剂和消毒剂的刺鼻气味,纯白色的墙壁,茉莉花的香味,柔软的床单,有节奏的嘟嘟声,地板和鞋子吱吱作响,还有这个声音。
“他现在困在时间里,我们会想办法救他。幸好你脱险了,不然我们也无法向他交待。”
“我爱你,求你醒来看看我。”
他很想说话,可张不开嘴,很想看看她,想要听那个声音一直说话,可他很快又昏了过去,四肢沉重,记忆破碎。
虚幻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一束稀疏的琥珀色灯光穿射进来。
2012年加利福尼亚州
再次见到yoyo,是在加州旧金山湾区一个维多利亚式风格的独栋别墅外。
办完案子,摩根拉着他,说随便逛逛,结果却跑去跟踪她?
路灯把她的背影映得很单薄,看了一阵,她冲向被玫瑰包围的房子,撕扯着藤曼,把开得绚烂的玫瑰一朵一朵揉碎,花刺割伤了她的手臂、掌心,虽然隔得很远,但reid还是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
她不管不顾,撕着,扯着,小翅膀般的蝴蝶骨抖动,湿漉漉的肌肤上滴着血,沾着玫瑰花瓣。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
摩根没回答,拦着不让他过去,说:“她像玫瑰,诱人的外表下密刺遍布,让人明知危险也甘心沉沦,你呢,怕自己沉沦,就只去看她的刺,别的什么都不肯去看,你这只寄居蟹什么时候才肯爬出巢穴啊?”
她扯完玫瑰,蹲在地上,圈住自己大哭。
哭声像一只小兽的悲咽。
“就看她哭?”
摩根点点头:“相信我,这个样子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她哭完,站起来,从背包掏出弹弓,绕到房子前面,瞄准窗户,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玻璃碎裂声。
“发生什么?有人开枪吗?”
保安们循声出来查看,她撒腿就跑。
摩根拉着reid跟在后面。
她跑到市区,走进一家乐器行,径直坐到钢琴前,弹起了《克罗地亚狂想曲》。
灰色的云、断壁残垣,血腥味,回溯的梦境,时空交错……
reid心里泛起尖锐的疼意。
弹完,又跑到贫民区,看见谁家开着窗户,就把纸钞卷在弹弓里,射进去。
“天哪,从哪里来的钱?”
“哦,上帝啊,这么多钱。”
“她哪来那么多钱?”reid望着摩根:“不阻止吗?”
摩根摇头:“为什么要阻止?钱是她的。”
reid想起来上次可卡因的事:“难道是偷的?她这样会有危险。”
“管你什么事?你都决心远离她了,干嘛管她是不是偷钱?好好跟你的米娅约会,好好找你的灵魂伴侣就好了啊,为什么会整天头疼,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reid被噎得说不出话。
摩根看着他,目光中有深意:“她有自毁倾向,双相情感障碍,ptsd,抑郁症,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对吧?”
“你怕她,她像黑色风暴,威力太强,你怕她摧毁你,她像病毒只要感染再难治愈,于是你自欺欺人,先推开了她,你不痛吗?你不痛就不会每天失眠,你不痛就不会头疼。reid,你好好考虑清楚吧,趁还来得及。”
reid叹口气:“我伤害了她,她不会原谅我。”
”reid,你习惯待在情感的舒适区,但其实你心里有种渴望,你需要一段能让你打破原则,走出桎梏,让你变得无畏无惧的感情,燃烧的时候就尽情燃烧,不要管燃烧过去是什么,相信我,你并不需要违背道德准则为她改变,她从来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你只需要把你自己内心埋葬的渴望释放出来就行了。”
reid看着远处的她。
她把剩下的钱一股脑全洒向空中,在漫天飞舞的纸钞中,癫狂大笑。
reid回华盛顿前,先去哈佛医学院找了菲利普教授。
菲利普教授十分激动,握住他的手说:“yoyo是我见过最有天赋最善良的孩子,如果你是她的朋友,请千万劝她回来完成学业,我给她办了因病休学,会想办法保住她的学位,等她回来,我会把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于她。”
随后,菲利普讲起她的传闻,很气愤:“我知道,因为她的中国血统,她一直被人排挤欺负,那些男生占不到便宜,就编造谎言诋毁她,什么私生活混乱,什么千人斩,什么便宜女孩,都是假的,完完全全是污蔑,是造谣,不信,你可以问问沃克利,她只谈过一个男朋友,就是沃克利。”
沃克利是个性格幽默的黑人小伙子,说话像唱rap:“嗨,伙计,yoyo这人介乎天才和疯子之间,她善良,可爱,我们之所以分手,是因为她讨厌肢体接触,不让我吻她,不让我碰她,我呢精虫上脑,和别的女孩上了床,她就跟我分手了,这是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不过我们还是朋友,她帮了我很多,没有她,恐怕我的骨灰都找不到了,她在我心里永远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我永远都爱她。”
最后,他意味深长地对reid来了个忠告:“伙计,如果你爱她,就陪在她身边,给她足够的耐心,但不要轻易说出“我爱你”,她有回避型依恋人格倾向,一旦你说了这句话,她可能会逃走,总之,希望你能改变她吧,她值得拥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