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学校里种了很多树,梧桐,香樟,槐树,垂柳……更多的是花,叫不上名字也数不清种类的花。
任秋成只认识几种比较常见的花,比如说向日葵。高二那年的某个傍晚,他路过花坛,不经意间看到一个少年坐在向日葵花丛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通常来讲,他不会对这个场景投去多余的注意力,只是一瞥而过。但此刻的情形实在有些特殊:那个少年全身都湿透了,校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一头凌乱的卷毛变得更暴躁,看起来格外狼狈。
像只落水的小狗。
他坐在花坛边,脑袋深深地埋在曲起的双腿之间,几乎要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有水珠不时从发梢和指尖上滑落。根据轻轻耸动的肩膀基本可以判断此人在哭。
是被谁欺负了?
任谁看到这副场景,都会觉得这人是被不怀好意地泼了一身水之后,无助而又委屈地躲在这里哭泣吧。
不过,任秋成观察了几秒,又敏锐地意识到好像不是这样。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间歇性地轻轻耸动几下肩膀,比起哭泣,更像是略微急促的深呼吸。除此之外,他像石头一样安静沉闷,存在感低得可怕。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放学后学生们就走得差不多了,此时附近没什么人。任秋成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同学,有没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
那人受惊似的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没想到附近还有别人。动作迟缓地从膝盖里抬起头,从浓黑凌乱的额发下,露出一双微微睁大的、发红的眼。
但的确没有哭。只像是几天几夜没睡个好觉似的,眼底青黑,眉尖微蹙,一副疲倦得马上就会猝死的模样。
任秋成从书包里掏出一叠干净的纸巾递过去,对方没接,愣愣地和他对视几秒,才像是反应迟缓地一样,接过了纸巾,拘谨得甚至不敢碰到他的手。
“你家住在附近?”任秋成问道。见这人捏着纸,把它捏得皱巴巴的也没想到擦一擦身上的水,他干脆再拿出几张纸巾,亲自上手帮这人擦。没想到对方极其敏感,手刚伸过去,还没碰到他,就像是惊弓之鸟般下意识躲了躲。任秋成按住他的肩膀,只潦草地帮他擦了擦头发。
“你怎么不回家?”
不说话。
“你家长不担心吗?”
还是不说话。
“你……”任秋成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我不是骂人的意思。”
少年迅速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摇了摇头,依旧不说话。
“那就是语言障碍了。”任秋成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像他的名字一样老成,遇到这种难以沟通的情况也不气恼。“反正你听得懂我说话,是不是?”
少年点点头,极其专注而又有些瑟缩地看着他,这个仰视的角度让那双眼睛显得格外大,眼珠黑而沉,轮廓有点圆,眼角又略微下垂,更像是狗狗了。
任秋成思考了一下,朝他伸出手,嗓音温和真挚:“如果你暂时无家可归的话,先来我家住一晚上吧。”
少年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怔怔看着面前的那只手,眼神里出现了某种类似依恋和渴望的东西。
真是惹人怜的小狗。任秋成有点想摸摸他的头。
“跟我回去吧,身上的衣服不快点弄干是会生病的。”少年嗓音清悦,给人一种温暖与宁静交织的感觉。
小狗终于没能抵抗住这份诱惑,怯生生地把手放了上来。任秋成握住他的手,感到略微冰冷,而触感又格外柔软,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热流。
“你叫什么?”
男孩儿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羞涩得耳根都是红的,但终于舍得开口,用滞涩嘶哑的嗓音说道:“周流。”
晚上,任秋成带着这个叫周流的少年回到家里,他的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多准备了一个人的晚饭。
任秋成带他到卫生间里,调好温度,让他先洗个热水澡。又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包括内裤,并且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脏衣服拿去清洗了。
周流看着手里布料柔软、崭新而且香喷喷的内裤,感觉难为情到了极点,闭着眼睛笨手笨脚地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