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啊。这小子昨夜回来,估计现在还在睡觉呢。”老太太折回屋里,过了一会儿拿出一把钥匙给他。“你帮我还给小姜吧,我也要搬走啦,没法替他看着屋子了。”
门又一次关上了。尹飞白深吸一口气,插入钥匙,锁舌和机扩并不流畅的碰撞着,他微微使劲,拉开了门。这个过程轻松到他难以置信,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姜川就站在他面前。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然后就陷入了久久的凝滞。直觉告诉姜川作为主人他应该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你的东西,落在酒店了。”
还是尹飞白先开了口,把校园卡递过去,声音艰涩到几乎不属于他自己。
两人手指轻轻擦过,站在门里的人飞快地缩回了手。指尖的触感微微有些粗糙,尹飞白哑着嗓子开口。“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姜川。”
像是被这个名字打开了什么开关,姜川的脑子一下运转起来。他感觉尹飞白又高了不少,在学生时代他们明明还坐在同一排的位置上。于是他往后退了两步,让视线放平一些。“不了,家里乱。”
“你怎么来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姜川把校园卡塞回口袋里。但是尹飞白似乎不以为意,“来找你。”
“好久不见,姜川。”
尽管尹飞白语气里有种故作的轻松,但对方风尘仆仆的状态、微妙的称呼和有些游移的视线、还是让姜川感到了棘手。尹飞白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是没头没尾的话也能说的热情洋溢或者暧昧十足——但姜川现在只觉得危险。他一紧张,就往后又退了两步,这下给尹飞白让出了空间,对方直接走了进来。把钥匙放在了玄关的柜面上,皱起了眉头。
“你多久没回来了?”
“半年多。”姜川再往后退了两步,一直顶到了餐桌才停下,“——谢谢你。”
“你怎么回来了?”姜川又重复了那个问题,“我记得,你还在实习。”
“碰巧罢了。正好把东西还给你——不必客气。毕竟你昨晚帮我找了住处,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姜川很想说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就算扯平了,但这样又涉及到一些过于敏感的细节,所以他保持了沉默,以一种并不坚决的姿态回绝了尹飞白的进入。但尹飞白堵在大门口,他看着尹飞白,尹飞白也看着他,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姜川让了一步。他才刚松开抵住门的手,尹飞白已经自顾自地换上了拖鞋,把装满药品的塑料袋搁了下来。他神色自若地把姜川落在沙发上揉成一团的毯子铺平叠好,又钻进洗手间里去找抹布,动作干净利落。姜川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尹飞白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就这一次好了,姜川心想。昨晚他也没少欺负人。
高大的青年穿着黑色的短袖和短裤,身上唯一的亮色是胸口处简约的银色印花。姜川隐约记得这个品牌的广告,基本上是和他的经济状况没有任何关联的商品。尹飞白额前的短发因为汗水零碎地贴在了额头上,绞进了他微紧的眉心里。
他抬手从墙柜里取出一袋灰蒙蒙的东西,手臂劲瘦的肌肉勾起张扬的线条。
“这不能吃,都过期了。”
“嗯。”
正专注于清洁工作的尹飞白动作僵硬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来在他那件价值不菲的T恤上擦了擦手。
“记得把药吃了。”
“知道了,尹飞白,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原来一些话说出口也没那么难,姜川的语气平静到连自己都诧异,三四年前的时候,他可从来没这么和尹飞白说过话,在青涩的学生时代,尹飞白的亲近有一层热气腾腾的伪装,就好像被太阳晒过的被子,没那么刺眼又足够温暖,那时的姜川就顺水推舟的和尹飞白成为了朋友。
单方面的。
要是这话早点说就好了。不得不说时间是个没什么公平可言的家伙,他已经能成熟地处理各种大人事务的时候,尹飞白眼睛里聚光灯一样的热情还是让他无所适从。对方目光扫过来,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间,姜川又好像一头扎进了高中的某个热烈的午后。
“收拾完我就走,不多留。”
尹飞白算是回答了,但也没同意离开。姜川只觉得心里的有口气憋得更死了,像是堵在他咽喉的一块死肉,但他还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回复道,“随便你吧,我还有事。”
他一向是很安定的。说来也是怪事,他以前也没对尹飞白的情绪这么敏感过,要不是两人之间还有某种“契约”,姜川很担心尹飞白会直接扑上来把自己按在地上。
要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进屋换了一身衣服,都是几十块的平价尾货,姜川又把眼镜从床头柜里找出来,灰黑二色的搭配和廉价的塑料镜框彻底将他隐没在了暗沉和老旧里,和这间屋子的风格很是适宜。他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穿衣镜上的裂痕精准无误地从他眉宇间贯穿而过。
他没有急着走,靠在房间门口出了会儿神,看着光鲜亮丽的尹飞白在灰尘漫天里擦拭橱柜,又觉得有点莫名的好笑。说起来,这好像还是尹飞白第一次进到他的家里来。
但他也没留下一个多余的眼神,姜川在尹飞白的视线里换上运动鞋,然后在出门前一刻停下脚步,扭过头。
“钥匙给我。”
楼道里的灯闪烁了一下,连带着尹飞白眼睛里的光亮都有一丝的晦暗。他摇了摇头,但还是把钥匙放在了餐桌上。看着尹飞白衣角上的水渍和灰尘,姜川补了一句,“没事就不要再来了。”
“你去哪儿?”看到姜川离开,尹飞白放下手里的抹布,急急走到了门口。
“找工作。”
“昨晚的事情……”尹飞白正想说些什么,猛地撞见姜川平静的眼神,思绪就轰地一声破散了,楼道里的柔光灯接触不良地闪烁,连同体温、触觉和恍惚的快感裹挟在一起,一齐朝着面前的人扭转过去,像是万花筒一样的彩色深渊。明明是他在俯视姜川,但尹飞白却感到莫名地低落下去。
他眼神模糊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还有事吗?”
公事公办的口吻,记忆在此刻崩碎。尹飞白有点迟钝地伸出手去想抓住姜川,但只触及留下一个在过于宽大的衣服下摇动的背影。他迫使自己从幻梦中挣脱出来,大步地追了上去。但人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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