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私家车行驶在江城郊区的公路上。
邱佩兰坐在车上紧张地看着旁边的小儿子,时青平滑的下颚线紧绷着。
往日清冷淡漠的眉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他盯着手中那份红头文件,氤氲的怒气将纸张都捏出了褶皱,周身的气压也低到让空气凝滞。
“儿子啊,你大哥他,这件事……”邱佩兰艰涩出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份红头文件的内容是,时青的大哥时铭创立的贸易公司故意违反海关法规,在渡轮发现大量走私物品,犯走私罪,现在人已经被海关缉私局给扣下了。
“妈,你是想跟我说,这是诬陷对吗?”时青英挺的剑眉拧紧,他捏着文件的手指都在发抖,似是在强忍怒意,“你跟我爸在商场打拼几十年了,怎么会不知道红头文件代表什么?”
邱佩兰连忙拉着时青的手臂,哀求道:“这封文件不是没有明确地写出走私的是什么东西吗?那就证明有回转的余地啊,妈妈知道你跟你大哥关系不好,可是,这次你父亲也在船上。”
时青抬眸看着邱佩兰,她鬓间青丝染雪,保养得宜的脸上也满是倦怠之色,时青没有心疼,而是把文件放到一旁,烦闷地抹了一把脸。
冷笑出声:“回转的余地……我大哥为什么会带父亲上船,不就是想借助他的面子把海关那边搪塞过去吗?他出事这么久,时家把该走的门路全走了,海关那边有松口的迹象吗?”
“时青,你大哥他……”邱佩兰脸上尽是难言之色,她还想为时铭解释什么,可接下来,时青说出的话等于当场给了他们做父母的一巴掌。
“当初我们兄弟四个人创业的时候,父亲对我们的教导只有四个字,遵纪守法,我也知道,大哥跟我们不一样,他是你们的长子,从小你们就按照接班人的标准培养他,出社会之后更是依靠父亲的名声吃尽了红利……”时青说到这里,长睫低垂,遮住眼底的麻木。
“这五年,我虽然在意大利,可是江城的事还是听了点儿,我大哥借着父亲的名义在外大肆敛财,逃税漏税,你们真的打量我不知道?”
邱佩兰也愧疚地低下头,做父母的,很少能能一碗水端平,更何况时家有四个儿子,她和时泰安两人虽说给孩子们提供了优渥的生活环境。
但是父爱和母爱给予的很少,大多都给了大儿子时铭。
时青当年高中毕业去创业,打拼出的一番事业都没有沾他父亲的光。
不比他大哥,由父亲一手培养,哪怕在外面闯出弥天大祸,都有时泰安豁出一张老脸替他擦屁股。
可是现在呢,时泰安也进去了。
“我五年前就知道,时家不干净,所谓的遵纪守法也不过是你们安慰自己说出来的话。”时青靠在椅子上,望着车窗外逐渐倒退的枯木寒枝,空洞的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新年已经过去了,春寒未褪,树木尚未萌芽。
要不是出了这件事,他都打算待在意大利不回来,他。
“你大哥他确实有错,但是你父亲,时青,妈妈知道,你能救他的。”邱佩兰眼中氤氲出泪花,不知是哀求还是期望。
时青当然能救,他回国后的第二天,时家就收到了苏家,苏老太爷八十大寿的请帖。
苏家是什么人呐,京城政坛的常青树,时家在他们眼里只能算作小商贩,哪怕几年前,时家在江城还是首屈一指的豪门,那也入不了苏家的眼。
更何况时移世易,五年前,时青的父亲卸任银行行长之后,时青的大哥又才能不济,时家逐渐败落,早就从一流豪门的行列里跌出去了。
这封请柬来得出乎意料,也太过巧合,正好在时家出事的时候,也正好在时青回国的时候递了上来。
意思够明确,有人在等他。
至于邱佩兰为什么会说时青能救他父亲和大哥,那是因为,时青曾经和苏老太爷的小孙子有过一段感情。
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
也是时青这辈子最不齿的一段感情。
时青合上眼帘,不愿意再和他妈妈说话,她身为母亲,不可能知道儿子心中的难受和痛苦。
并且时青当初是被迫和苏小公子在一起的,时青这辈子清高自傲,要他和男人在一起,比杀了他都难受,明知他无法接受,可时家的人还是没说什么,不为别的,就为了时青和苏小公子在一起,他们能傍上苏家这条大腿。
纵使他跟人家分手了五年,时家人都觉得时青能求苏老爷子对时家施以援手。
真是要抽筋剥皮喝干他最后一滴血。
这里的一切,都肮脏不堪。
夕阳落下前,汽车开到苏家老宅,那是一处位于郊区的独栋别墅,周围林荫环绕,风景别致清幽,方圆几公里都是葱郁的树林。
时青整理好衣襟,眼角余光瞥见邱佩兰从包里拿出的一份烫金喜帖,折射着滚烫的夕阳,刺得他眼睛疼。
他重新换上一副专业假笑,揽着邱佩兰的手臂走下车。
门口的警卫看了一下请柬,就放他们进去了。
跟着侍应生的带路,他们走过一片花园,寒冬时节,唯有松柏依旧长青,就像苏家一样。
花园里的很多花都没开,有一角还种着大白菜,倒是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而是显得平易近人。
时青和邱佩兰走进大厅,里面的客人并不多,但都是叫得上名字的权贵。
他们齐刷刷的看向来人,都十分诧异,苏老爷子怎么会把请柬递给时家,递给这个已经日薄西山的时家。
不过既然是苏老爷子邀请,他们就算不给时家面子,也得给苏老爷子面子不是,大家都很有眼力见的聚过来聊天喝酒。
“时夫人,宴席还没开始,就先请您和时少爷自娱。”苏家的管家说。
邱佩兰混迹商场数十载,面对这种宴席自然是手到擒来,她对管家微微一笑,便带着时青投入到应酬中。
时青在这种场面里也没有胆怯,泰然自若的和这些权贵打招呼,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更何况他笑起来让人觉得春风拂面,温和的绅士风度让他很快融进这个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