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是公众才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从后台一步踏入前台，李念眯了眯眼，好适应扑到身上的光线。踏着排演过无数遍的步子走向舞台正中，站稳，鞠躬。人群的目光和灯光一样，追着他的脚步，炯炯地汇聚在他身上。
聚光灯下的男孩儿干净、挺拔，郑重得恰到好处。少年人那点不定性的飘忽劲儿也被妥帖地整理成英气。上台前精心的修饰和妆点在完成的瞬间隐去了所有痕迹，只留下这一刻熠熠生辉的光彩。
收到主持人的示意，李念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始唱歌。
他没来得及练习多久，也不算特别有天赋。好在这首《雨云》曲调柔和悦耳，朗朗上口，不需要太多技巧也能唱得好听。李念自觉发挥正常，无功无过，台下的“导师”们却投入万分，乃至热泪盈眶。
当下的演唱之外，更让他们动容的是遥远的过往。这首歌最流行的时候，李念的母亲也正当红。一条街，从头走到尾，每一家商铺的音响都在播放云和雨的爱语，每一面闪亮的橱窗都张贴着她的电影海报。
年华似水，匆匆二十年已过，悠扬的旋律再次响起，昳丽的容颜永不褪色……
偏巧，这首歌又跟她没有任何直接联系。
只是要引人联想的话，当然还有别的选择。《一路繁花》的同名主题曲向来被视作她的人生写照；《夜奔》的插曲《路漫漫》传唱多年、脍炙人口；更有音乐人专为她创作了一曲《昳云》……但那就太露骨了，用程现的话说就是“上赶着找骂”。
经纪人程现对自己的选曲颇为满意，打定主意要利用到底。当晚录制结束后，给李念递消息，叫他接着练习《雨云》，“后面还有用处。”
演唱结束，那位格外投入的导师鼓着掌站起来，动容地说，“你真像你妈妈。”或许就算李念只是上台背了一篇课文，他也能同样满怀激动地捧场。
之后的环节大家心照不宣地轻轻放过。李念唱完歌，听了一通评委的中年心绪，得了个不上不下的评级，走到选手席里安份地坐到录制结束。
这期节目播出后，上热搜的是一个阔别已久的名字。#张昳云#
苏子沐在练习室里认认真真折腾了一天，洗完澡瘫在床上。转头看到对面床的李念正捧着“偷藏”的手机看得入神。或许是整个宿舍楼里唯一一个真的遵守“规章”的人，他如往常一般自然地无视了眼皮子底下的违规行为，翻过身小声哼哼着那首早就滚瓜烂熟的主题曲。
张昳云之子参加选秀的热度之下，昔年的新闻也被翻了出来。这是李念第一次读到这篇题为《张昳云再获金柏奖当夜因难产去世》的报道。
张昳云携丈夫参加完金柏奖颁奖典礼，启程回家时突然早产，被送到就近的医院，产下胎儿后出血不止，最终死亡，享年36岁。知情人士透露，李正文给这个新生儿取名叫“念”。
李念认真读完报道和评论，其中的一些细节之前没人跟他讲过。比如她是稀有血型，为防不测提前在熟悉的医院储备了血液。但颁奖典礼当天场馆附近交通拥堵，储备的血液没能及时送到。再比如李正文刚刚夺得人生第一个“最佳导演奖”就痛失所爱，自此再也没有出席过任何颁奖活动。再往下翻了翻，正经报道之外，诸如张昳云的历任绯闻男友，李正文如何抱影后大腿上位，乃至二人在国外度假被狗仔偷拍到的亲密举动，种种花边新闻不一而足。
把手机塞回枕套底下，李念盯着天花板出神。苏子沐抱着被子翻过身，偷偷瞟他一眼，发现他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小念，是有什么坏消息吗？”
“不是。”
苏子沐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你初舞台肯定会爆的，绝对没意外！”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怎么，是在担心一公吗？要我说跳舞差点就差点没关系的，通过了就万事大吉。选秀嘛，观众就爱看养成。唔……还是在想二公？哎呀后面的排名啊淘汰啊就只凭人气了，你肯定能到总决赛！”
初舞台播完的前一天，第一次公演已经录制完毕，导师打分淘汰了一批人，李念勉强过关留了下来。说是公演，其实更像一次补充的海选。没有初舞台的自由度，也不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百十来人抽签组起十来个队伍，几天时间，匆匆磨合，还要现学新的编舞。连唱带跳，几分钟的舞台，评委匆匆两眼，硬是按照七八个指标给每个人打出分来。表演结束，按分数排名淘汰，将近一半的选手，少说一年半载的努力就此付诸东流。
李念转头看着这位十分专注于赛程的室友，在他的东拉西扯之下，倒是没空再想那些陈年旧闻。思绪回到当下，程现告诉过他明天会录制跟其它节目的联动，让他注意多跟“阮雨”互动。
再次掏出手机搜了一下这个阮雨，是另一档节目的热门选手。不同于他们这个男团选秀，那是个更“传统”的唱歌比赛。阮雨虽然不是专业出身，但一直颇受观众喜爱。或许是因为擅长情歌的缘故，他的粉丝也善说情话。花样百出的表白给李念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打消了想看看自己超话的念头。
他在这一边琢磨程现的安排，另一边苏子沐已经念叨到了第二次公演他们要共同表演的节目。一边在床上手舞足蹈，苏子沐兴致高昂地说“这回我们的歌也好，编舞也好，效果肯定好！这次动作都不难，多练练，你没问题的！我问过了，晚饭过后203练习室一般没人，我们可以去那里，我帮你纠动作。明天……”
“咳咳，那个，子沐。”李念打断了他，“你为什么要来选秀啊。”
“哎呀，我也是没办法。”男孩儿在床上打了个转儿，“你看看，我这么帅气的脸蛋，不进娱乐圈不就太浪费了？”说着捧着脸朝房间里的镜头“啵——”了一个。“唉，认真说起来，我还挺喜欢当练习生的，能穿漂亮衣服，能学唱歌跳舞，挺有意思的。再说万一能出道呢，当明星多好啊！”
李念前前后后也就练习了三个月，已经觉得厌烦，赛程开始后天天泡练习室，也只是为了不拖别人后腿。他实在觉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乐趣可言。他是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
高三前的暑假，集中补习完放学，李念在校门口等司机来接，等到的确是程现。程现是张昳云的最后一任助理，后来一路打拼，成了金牌经纪人，又看准时机离开老东家入股星艺，将这个小作坊扶持成国内着名的文娱集团。堪称传奇的经历常被当作成功学模板，不知真假的个人轶事也流传了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