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客呀,想不到你会来瞧我。”裴娇娘阴阳怪气地嘲讽我,盘腿坐在蒲团上,看都没看我一眼。
“怎么不会了呢,裴大娘子。”
裴娇娘抬起头,嫌弃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眼神仿佛在说:什么脏东西,别来沾边。
我笑嘻嘻地取过一个草织成的蒲团扔到她对面,然后也学她的样子坐下。
“哎,抚辽侯府可是专门派人上门,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要把你请回去。”
“怎么着,娇娘你是想继续留在萧府,还是回那不见天日的魔窟去?”
裴娇娘从旁边拿来一副木鱼,放在腿上敲了起来,无语地说道:“那是我家,谢谢。”
“那你是想回去喽?”
木鱼声越敲越急,本该是清心的声音,却反应出敲木鱼的人此刻格外烦躁。
“哎呀既然不想回去,那就留在萧家陪我聊聊天。”
“不想聊,谢谢。”
“别嘛别嘛,娇娘,我就剩你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闺友了。你知道的,卫姐姐自从嫁了人,便不再关心别家的事儿。”
“我也不关心别人家的事。”
虽然裴娇娘说了不想听,但我还是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娇娘手中的木鱼越敲越急躁,最后干脆放到一边去。
“所以你说这么多,想表达什么?”
我托着腮,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想让阿瑛狠狠地揍我一顿嘛。”
“……要不我揍你一顿得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你能和阿瑛比吗?”我立马严词拒绝。
裴娇娘又是一副看脏东西的眼神,快无语死了。
“哼嗯……”我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喜欢哼哼唧唧的,还真活脱脱一只小奶狗。
“之前隐藏身份的时候,阿瑛下手可狠了,花样五花八门的。”
“现在知道我就是萧蘅本人了,她疼我疼得很,都不怎么打我了。”
“……贱不贱啊?”裴娇娘眉毛都皱到一起了,一整个大不理解。
好吧,果然一般人是理解不了。
“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下手狠一点?”
“你都破了相了,伤不是还没好吗?这还不算狠?”
“不够,没爽到。”
裴娇娘默默起身,掸了掸衣角上的灰尘,持着敲木鱼的棒槌敲了一下我的脑壳。
“哎呦……”我双手捂着脑袋,不明所以。
“萧子菁,你不是没爽到。”
裴娇娘的声音变得正经,还真有几分佛门大师的味道。
“你是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太多了,你对不起她。”
穿堂而过的风吹动佛堂前的烛火,垂挂的经幡随着风和摇曳的烛火,轻摇慢舞。
风吹幡动,惹得烛火明灭跳动,这一切就和坤宁宫那千盏长明灯一样。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萧子菁,你负了她。”
我垂下双手,愣愣地抬起头,不知不觉眼圈泛红。
“今生的债,你还不够她的。”
“下辈子给她当牛做马吧。”
裴娇娘随手抛掉手中的棒槌,转身迈出了佛堂。
没过几日,裴娇娘便在安国寺出了家,我也不用再面对抚辽侯府喋喋不休的指责,毕竟是阿瑛下旨,特许裴娇娘在安国寺落发为尼。
或许是作为旧日友人的劝导,或许是作为假婚妻子的开诚布公,亦或者是为了保全自己,裴娇娘主动入宫去找了阿瑛,为自己获得了出家修行的机会。
大哥和二哥也回来了,他们开导了我几句,劝我好好过日子,至少女帝没有动怒,一切安好,不是吗?
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我……
裴娇娘说得对,我对不起阿瑛。
我做了这么多,为所有人的前途操劳半生,甚至到最后我自己大彻大悟,抛开了一切纠结,选择做回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