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丛冷不丁冒出一句来。
我愣在原地,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知何时,一行泪划过脸庞。
乞巧过后几日,阿瑛召我进宫陪她听曲。
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大概是今岁大丰,无旱涝,百姓安居,她也身心舒畅。
要不然她怎么会心血来潮要听曲。
皇宫里已经五年没有过乐声了,缺了帝王赏赐,教坊司都快揭不开锅了。
听说女帝今日要听曲,个个卯足了劲儿,要把最好的曲儿献给陛下。
女帝钦点了几首曲子,压轴的一曲便是南音的《朝天子》。
阿瑛握着我的手,摸了几下,然后略一皱眉,又放下了。
我在边关多年,手掌早已粗粝,握刀之处埋了厚厚的老茧。
“你的手为何如此糙?”
她是天子,想问什么便直接出口,不需要任何顾忌。
“以前在家砍柴,砍不够便没得饭吃。”
她听完,挑挑眉,好像在听什么新奇的故事一样。
然后拉着我的手,对着我掌上的几个厚茧,挨个摸了过去,就像摸小狗肉垫似地揉捏一番。
以前她就喜欢摸猫猫狗狗的肉垫,我担心那些野物抓伤她,总在一旁紧张兮兮的。
后来我从外面抱了猫儿,洗干净放到她锦被之上,她开心地搂着我的脖子亲了一口我的脸颊。
新奇劲头儿过了,本以为她会厌弃,我便等着抱回家去,没想到她一直养在身边,养得很好。
后来那猫儿被贵妃养的恶狗咬死了,她恨得咬牙,铁青着脸,连着好几天没吃好饭,我抱着她哄了许久。
不晓得她登基时,赐先皇贵妃一尺白绫自尽殉葬,是不是和这事儿有关系。
想到这一层,我不禁背后一凉,打了个寒颤儿。
“你冷?还是怕?”
我茫然望向她。
“怕朕?”
我默然低下头。
她松开我的手,吩咐教坊司准备开始。
我挨着她坐得很近很近,近到我都能嗅到她身上淡雅的御用熏香。
花木香味,辅以檀香,压制花香的艳浮之气,清新又不失沉稳克制。
是她亲手调配的方子。
她曾赐给我许多,堆在我的梳妆台上满满一匣子,为的是免得我俩身上的香味交错相冲,惹人生疑。
若是她在我身上嗅到了别的香味,便会拉着我的手,细细地问我,今日都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
那时的她明眸善睐,眉眼余情,性子最是温温柔柔的。
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我感到安心又舒适,忍不住探近了些。
“妙郎不是怕朕吗?”她扭过脸来,冲我笑笑,眉毛舒展开来,隐约还有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轻蔑。
“陛下身上……实在好闻。”我颔首低眉,不自觉舔了舔唇,“臣是乡野匹夫,不曾嗅过这般香气。”
我的姿态腼腆至极,声音越来越小,终至细若蚊鸣。
“哼。”她得意冷哼一声,整个身子侧在椅子另一边。
我以为是惹到了她,她想离我远点,下一秒她便抬起腿,把脚架在我的大腿上。
她慵懒地抬眸,歪头侧眼瞧我:
“晓得如何伺候吗?”
“晓得。”我诚惶诚恐地答道,然后手搭在她的脚上,学着家中侍女按摩的样子,为她捏脚。
教坊司不愧是宫廷乐坊,水平技艺之高,非外面勾栏可比。
自阿瑛登基,便让教坊司的女子脱了贱籍,可正常婚丧嫁娶,所以女子乐师们都攒着一股劲,报答皇恩。
阿瑛通音律,只是不晓得听曲儿的乐趣。她的琴抚得好,天资卓越,我与她相识之初,她便暗暗想着要多加习练,为我伴音。
但我那时只让熟识的女伴为我抚琴,无论她怎么在我面前表现,我也只奉承她弹得好,高雅超绝,但伴奏一事还是与我默契的女子来做最好。
不然我怎么说?让公主亲自为我抚琴,我有几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