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能够看见，必然能发现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裴令，有一双冰冷诡丽的眼珠，在叶无雪收下玉魄针后，面上寒霜更重。
只可惜叶无雪看不见。他转身踏入房间，这是一阵穿堂风吹起蒙眼的发带。发带略有些松动，从鼻上滑落，他的眼睛露了出来。
叶无雪的眼睛近乎透明，感知到强烈光线后微微迷上眼睛，水雾笼在眼底。扣在他身上的三枚圆环收到召唤，迅速飞涨交缠成为一张链条织就的网，将叶无雪网在其中。
叶无雪口中的裴字还未来及说出口，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叶无雪跌倒在台阶前，连同脸上蒙着的发带一并掉落。叶无雪慌忙捡了起来，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是叶无晴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叶无雪小心折叠好发带起收入袖中，指尖碰到一个尖锐的东西。他愣了一下，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袖中的？
叶无雪记不清楚了。从晏容月手里逃出来后，他东躲西藏了好长一段时间，身上能用的宝贝大多是王长薇送的，都被他用了，这一枚细针大概也是王长薇送的吧。
叶无雪听见脚步声。他眼睛坏了许久，以前还能得见轮廓，现在任何东西在他眼里都只是几道影子，如今全靠耳朵辨别方位。
他向着脚步声望去，一袭紫衫在烟雨氤氲中，如同一团紫色霞云。裴令撑着伞，气度神韵与叶无晴有七八分相似，却穿着叶无雪最爱的紫色衣衫。
叶无雪与他对视的刹那，第一反应却是想要回避裴令的目光。叶无晴将裴令带回来时，裴令也是满身伤痕，破破烂烂得像是小乞丐。没想到十几年后，他成了真正无家可归的乞丐。
裴令道：“怎么是你？”
叶无雪从裴令的语气中听出几分诧异，他的骄傲消耗殆尽，早已不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发怒。
叶无雪气若游丝，能走到这里已经耗费了他仅剩的精力，若是裴令再将他拒之门外，恐怕他就要死了。
“求、求你……”
叶无雪的手指满是泥污，裴令就连鞋袜都不沾尘埃。他生出一丝怯懦，不敢却碰裴令，安静地垂下眼睛。可是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唯有活着才有希望救回叶无晴。
“裴师兄，救我。”
叶无雪从污泥中倔强地抬起了头，似乎看见了裴令的眼眸动了一下。裴令有过短短一瞬的愤怒，被他很好地掩饰。他谨记如今的自己就是叶无雪口中的裴师兄，一言一行都要必须是裴师兄的模样，因为这才是叶无雪最喜欢的模样。
裴师兄不会对叶无雪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即使在他的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裴令伸手扶起叶无雪，手指一握，就能将叶无雪的手臂围住。叶无雪瘦的见骨，身体轻若羽毛，在靠近裴令时身体略微发抖，不只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
裴令从未见过这样的叶无雪。如同一只惊吓过度的野猫，睁着眼睛望着裴令，期待又畏惧，想要亲近身体又本能地远离。
叶无雪不应该是这样的。
重逢的喜悦早已冷却，强烈的杀意几乎要凝成一把剑，飞向欺侮过叶无雪之人的头颅。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叶无雪察觉到他的杀气，惊惧不已地望着他。
叶无雪的瞳色极浅，在看向裴令时，又像是没有在看他，总给人一种轻蔑挑衅之意。现在这双浅色瞳孔黯淡，犹如明珠蒙尘，失去了昔日神采。可也只有这个时候，裴令才敢肆无忌惮地看着叶无雪。
他收敛了身上的杀气，但凡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会被如今的叶无雪所察觉。裴令作出裴师兄应该有的姿态，道：“以后你便住在此处。”
叶无雪身上衣衫又脏又破，唯有手里发带干净整洁。裴令看着发带的花纹，皱起眉毛。
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叶无雪竟然还一直拿着那个裴师兄送的发带。他就这么喜欢他吗？
裴令抬眼看向房间的梳妆镜，镜中人与叶无雪心心念念的裴师兄一模一样。
没关系，如今他就是他，叶无雪喜欢的人也只有他了。
裴令道：“换洗的衣服在床上，你先去换衣，随后我让人送些吃食。”
叶无雪道：“多谢裴师兄。”
裴令听见这三个字依然会火气上涌，淡淡嗯了一声。
叶无雪摸索着房间中的摆设，缓慢向床铺走去，期间险些被桌椅绊倒，好在及时扶住椅子没有摔到地上。叶无雪似是习惯了这样的碰撞，并不在意身上又多了那些伤痕。
他终于走到床边，拿起衣衫正要换上，忽然想起裴令还在房中，回头唤了一声：“裴师兄？”
无人回答。
叶无雪疑惑，裴令走了吗？怎么没有听见他离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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