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管事求见。”门外侍女来传,何云眉出去应了,回来时有些紧张:“说是前头大人和将军两个人僵在那里,大人发了好大的火,连药碗都摔了,管事的看着势头不对,派人来请您过去瞧瞧,看能不能劝一劝。”
娇娘一听头就突突地疼起来:“这种时候了,怎么还能闹起来的?我现在就过去。”
等她赶过去,院子里已是跪了一地的人,刚走到门口就闻到浓郁的药味飘过来,娇娘匆匆一瞥,只见自家哥哥气得胸膛起伏,难得面有怒容,脚边是摔碎的碗盏。
他很少发怒,因此怒时几乎无人敢正面承接他的怒火,而他对面的人却显然是个例外。
李绪丝毫不为所动,抱臂靠在门上,牢牢地拦住去路,掀起眼皮看他:“明摆着的陷阱,你这么急着跳出去做什么?是想让娇……想让程妹替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收尸吗?”
“大人,放妻书是你写的,人家也收了,如今她的生死与你无关,尹家还没出声,你一个外人这么着急,情理上怕是不大合适啊。”
他这话说得断然又冷酷,全然不是对自己言笑晏晏的模样,娇娘在后面听了不觉顿了顿,脚步便慢了。
程珩打不过他,气得仰倒,正是心焦的时候,无心同他费这种毫无意义的口舌,他正对厅口看见娇娘过来,眼底蓦地一亮.
“将军心如铁石,自然是最能断情绝爱的,今日若是换做将军,想必早已将自身撇得清楚明白了。将军以利害处事,我自愧不如。放妻书乃是我当日无奈之举,在我心里她依旧是我的妻子,更何况她是受我牵连才遭此无妄之灾,请将军体谅我救妻心切,放我出门。”
他突然转了口风,李绪警觉地往后一望,手不自觉放了下来:“……我不是,我没有!”
娇娘没理他,进来就蹲下去要拾碎瓷片,她面沉如水,程珩有点心虚地拦住她:“小妹,是哥哥不好,你别生气。”
李绪瞪了一眼程珩,示意侍从赶紧进来收拾,又抢在程珩前头开口:“程大人怕你担心,瞒了你,那贼人一定要程大人亲自带了账册孤身过去,不许有亲卫在旁。大人执意要去,我只好守在这里。程妹,你来得正好,大人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连药都不肯喝。”
李绪无视程珩投来想杀人的眼神:“方才还令我让开路,如若不然,大人就要绝食了。”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娇娘简直哭笑不得。
弄清了情况,娇娘拍了板:“既如此,我去,对方只是想要账册,我替哥哥想必也是一样的。”她是弱女子,对方或许会更加放松警惕也说不定。
“不行!”方才还险些大打出手的两人想也不想地出声否决。
程珩苦笑,深吸口气:“……我知道了,一切就拜托将军了。”
就在约定时辰快到之时,对方临时一支暗箭将地点改到了夜市花街。
空气里是香甜到近乎发腻的脂粉气息,时不时有喝得醉醺醺的汉子被青楼的打手拎着领子丢出门来,街上到处是出来寻欢作乐的人。占了大半条街的是有名的桃花楼,这里的姑娘最是风情万种,来这儿的人也是最多的。
一个身披鹤氅的男人慢慢走进了这条街,他身形略有些摇晃,脚步虚浮,始终低着头,对周遭热闹的一切毫无兴趣,看起来和整条街的气氛格格不入。
“是他吗?”暗处里有人压低了嗓子在问,得到不确定的回答:“有些像,再看看。扫尾的弟兄们发信号了没有?”
问话的人举目朝对面的小楼望了一会儿:“还真是一个人来的。”
“啧啧,胆子真大,不愧是一城之主。”
“别高兴太早,狗贼最是狡诈,咱们这回再办砸了差事……”几个人齐齐打了个寒战,谁也不敢松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这个疑似程珩的人慢慢走到了约定的地点。
这人来到桃花楼前,花楼的妈妈从里面出来迎他,她涂着鲜红口脂的嘴角僵硬地上挑:“这位爷,有客人在厢房等着您呢,请随我来。”
她带着来人进了楼,一楼堂下坐满了喝彩起哄的人,围着的台上歌妓舞得正热,花楼的妈妈含糊地指了指三楼:“您要找的人在那儿,其余的奴家就不知道了。”
那一排排长得一模一样的厢房外帘幕低垂,她的手指带过了一整圈,不告诉具体是哪一间,摆明了要人自己去找。来人没为难她,应了一声便上楼去了。
娇娘食不下咽,坐卧不宁,眼皮跳个不停。
她知道李绪身手了得,鲜有敌手,这里又是江阳,人手充裕得很,对方只是一群负隅顽抗的残军败将,李绪不会出事。她宽解了自己很多,也知道自己其实做不了什么,跟着一起去和等在家中并无分别,而且自己若是去了,反而容易让他分心。
劝解自己的话想了一箩筐,可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换了身衣裳出门去找他。
她如今算是整座府邸的第二位主人,顺利地支开了众人,自己摸出角门,一路顺畅地来到了边门,僵住了。
早已等在那儿的人颤巍巍拄着拐,从门后走出来,看着她叹气:“小姐。”
“……嬷嬷。”
“小姐,夜深了,还是早些安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