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兄弟俩回到家时天都擦黑了。赵秀珍气得要死,抄起扫帚往哥哥身上揍,边揍嘴里边骂:“王八蛋,扫把星!带着你弟弟呢还到处鬼混!要是凡凡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剁了喂牲口!”
赵秀珍气疯了,下手比平常还重,扫帚杆如冰雹般密集而凶狠地砸在陈宇贤身上,躲开要害还是疼得龇牙。
陈凡君在一旁看着,身上莫名产生了幻痛。他摁住发抖的胳膊,定定神,看准时机冲上去,挡住了赵秀珍的一次全力攻击。
“唔……”被木条抽到的皮肉火辣辣得疼,陈凡君咬咬牙,不仅没躲开,还侧身把哥哥完全护在怀里。
“哎呀!”
注意到自己的乖孙替傻子挨了打,赵秀珍既心疼又着急,赶忙扔下扫帚,冲上来把陈凡君扯到自己身边。
“凡凡啊,你这是干啥啊!咋主动冲上来挨打!”
陈凡君挣开奶奶,眼睛一眨,嘴唇一抿,眼泪当即掉了出来。陈凡君本来就生得好看,是那种干净清爽带点孩子气的长相,尤其眼睛,透彻纯真特别勾人,加上性格直率,谁看谁喜欢。此刻,他眼睛里噙着泪水,睫毛掠过,眼底便像湖面般荡起粼粼波光,任谁被盯着看都没法发脾气,更别提赵秀珍了。
孙子眼泪一掉,赵秀珍当场愣住了,一阵手忙脚乱后把陈凡君抱进怀里:“宝贝儿对不起啊……是不是奶奶下手太狠把你打疼了?要是疼得厉害,咱们就去找大夫看看……”
“没有,不疼……”
“那咋回事啊,为啥哭啊?哎呦,心疼死我了……”
陈凡君趴在奶奶怀里,可怜兮兮地吸溜鼻子:“因、因为你冤枉哥哥了……”
“啊?冤枉他?”赵秀珍斜眼看着陈宇贤,丝毫不掩饰话音中的鄙夷,“有啥冤枉!他那么晚才带你回家,路上出事咋办!”
“其、其实是我放学后擅自在外面玩,结果迷了路。要不是哥哥到处找我,我……我……哇!!!”刚说了没几句,陈凡君梗着喉咙,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哭,别说赵秀珍,连陈宇贤都懵了。他知道陈凡君在演,但没想到演得这么真,眨眨眼就能掉眼泪,多少演员都要甘拜下风。最厉害的是,陈凡君不光哭,还编出来一个逻辑合理、兄友弟恭的晚归故事。把陈宇贤捧到天上的同时,还靠卖惨让别人不忍心责备,一箭双雕!
赵秀娟彻底没招了,不舍得说陈凡君不好,又没法继续下手揍陈宇贤出气,整个人都像破洞的气球一样瘪下去,可怜的扫帚成为了她唯一的发泄道具,被撅成了两截。
“唉……算了,人没事就好……快回家吃饭吧,奶奶今天给你炖了只鸡,可香了。”
赵秀珍揽着陈凡君往屋里走,陈宇贤识相地杵在原地没跟上,他正准备跟往常一样找个角落缩起来学习等着吃剩饭,就听到陈凡君清亮的嗓音在前方响起,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
“奶奶,哥哥不吃饭吗?”
“额……”赵秀珍一时语塞,尴尬地哄道,“凡凡听话,别管你哥。他有家不回成天就喜欢在院子待着,饭也不知道回来吃,等会你吃好了奶奶再端饭来给他吃。”
陈凡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看门里面摆满热乎饭菜的餐桌,又看看站在院子里傻笑的陈宇贤,想了想,转身朝他伸出手:“过来。”
“唔?嘿嘿……玩!玩!”
“别老想着玩了,跟我过来,奶奶做了好吃的,咱回家吃饭去!”
“饭?嘻嘻,饭!”
陈宇贤光嘿嘿笑,脚还是没动,赵秀珍性子急,最看不得别人磨唧,反手揪住陈宇贤的领子往家里拖:“还傻站着干什么!你弟弟叫你一起吃饭,还不赶紧过来!”
托陈凡君的福,陈宇贤十年来第一次上桌吃上了热乎饭。尽管一整锅土鸡他也就落到一只爪子和几块卡牙的鸡胸肉,还要配着赵秀珍的抱怨和谩骂下饭,但当食物滑过喉咙的瞬间,所有的瑕疵好像都跟着他饥肠辘辘的肚皮一起被抹平了。
看陈宇贤的碗空了,陈凡君不顾奶奶的唠叨,又给哥哥塞了个大馒头:“今天哥哥到处跑着找我肯定饿坏了,再多吃点!”
赵秀珍彻底放弃阻拦,摇头道:“唉……凡凡你真是好心肠啊啊……你,你这个不争气的给我吃干净点,别浪费凡凡的一片好心!”
陈宇贤谁都不搭理,只顾自己埋头干饭,一顿饭愣是啃完了两个大馒头。
接下来好几天的晚饭都是这样吵吵闹闹吃完的。每次吃饭前,陈凡君都要扯着陈宇贤一起上桌,给他盛饭给他夹菜,体贴到足可以去评三好弟弟。赵秀珍起初看不顺眼,每次都要骂骂咧咧,后来也习惯了,只会在饭桌上把好的都挑给陈凡君,边角料才轮得上陈宇贤吃。
不过对陈宇贤而言边角料就够了。他就像一棵野草,淋点水已足够长大,现在顿顿都能吃上肉蛋奶,没过多久体格便壮了一圈。
晚饭后,陈秀珍早早开始犯困。上岁数的人都一样,习惯早睡早起,赵秀珍把各种药丸全吃完就回屋休息了。陈宇贤负责后续收拾,他洗干净碗筷,关灯锁门,之后便摸着黑垫着脚往自己的小破屋里缩,准备开始偷偷学习。
每天不变的程序,今天却出了些小插曲。临到最后,陈凡君用脚把快关上的门截住了。
“你干什么。”陈宇贤不耐烦地问。
陈凡君用腿撬开门,顶着陈宇贤的力气使劲往屋里挤:“无聊,陪我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