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身前的玉床上,一共有三具残尸。如果把没头的青眼狐尸与血尸脑袋拼一拼,大概只能算是有两具尸体。
鉴于所有人都在这里目睹过一具活尸的“诞生”与“死亡”,所以听见姜黎的话便不自觉地会以为是某具尸体“复活”了。几人抬枪戒备,张起灵默默走到了姜黎身边,表情有些严肃。
“它活过来了?”姜黎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好像是在应和着姜黎的话,那血尸头颅突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滚动了起来!
“别开枪!”姜黎喊道,继而又近乎自语地不解喃喃,“里面好像,真有只……虫子?”
那声音实在是太细微了,几乎像是冬雪消融时那种微不可查的沙沙声,若有若无,时断时续。而周围的各种动静又实在是太多,那些普通人没法听见的,身边的呼吸、心跳声,头顶无处不在的藤蔓舒展摆动的声音,四周各暗处尸蟞的足腹摩擦石壁的簌簌声……
要不是之前张起灵特别提到过这脑袋里可能有东西,估计连姜黎都会把这动静给错过掉。
太奇怪了,血尸脑中的声音。这大概是某种昆虫的振翅声、啃食声,而它好像正在寻找一个出口。
姜黎伸手欲要把那个脑袋提起来,却被张起灵猛地抓住手腕。
“别碰,很危险。”张起灵轻声道。
“你亲眼见过它?”姜黎在亲眼二字上读了重音,实则是在问张起灵是不是想起了有关于它的记忆。
张起灵自然能听懂,但他只能露出一种追忆又略显迷茫的神情,并摇摇头。他是记得有“长生药会在人的脑子里”的感觉,也隐约留有所谓长生药非常危险的印象,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它、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见过它。
在姜黎两人短暂的交流间,那颗脑袋又自行滚动了几圈。
这般诡异的场景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再者说其他几人里,大奎本来也没有怎么见识过姜黎的操作,就是在副墓室的时候被他警告过一句,现在只觉得这位爷莫不成是装神弄鬼吧。
就在血尸脑袋快要滚下玉床之际,濒临某个临界点的、对于未知的恐惧突然转化成为一种愤怒,使大奎心间冒起火气,他不由骂道:“特么的不就个脑袋!”
怒骂声和枪响联袂而至。吴三省就站在大奎旁边,见他这混样就来气,在斗里不怕菜的,就怕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在心里也骂了声娘,吴三省一脚就踹大奎身上让他踉跄几步,把他踢远了点。
姜黎和张起灵现在跟玉床离得很近,吴三省也怕自己一脚下去,枪口一飘子弹飞这两位身上了,还是抓着大奎扳机松下来的间隙踹的。
这几发子弹命中率有些感人,但并不为零。张起灵本来就抓着姜黎的手腕还没放开,瞬间就拉着他往后疾退去,尸肉腐液则像是追赶他们的脚步而来。
那血尸头颅里面竟似乎有不小范围的空腔,弹火一过,就像个气球般被点炸,瞬间便将场面弄得一片狼藉。
“这到底他娘的什么鬼情况啊!”面对这始料未及的场面,胖子脱口而出。
“尸蟞暴动了!”姜黎惊呼一声,转头看向张起灵,“那脑袋里面究竟是什么?!”
“如果你确认你听见的是虫子了,而它一死就能引发……”张起灵话还没说完,姜黎就已想到了谜底,他为长话短说节约时间,直接打断道,“是尸蟞王。”
转头,姜黎又对胖子等人喊道:“你们快走,爬树出去!”他是提前听见的,尸蟞聚集还消片刻,他说话间挣开张起灵没放的手,一提背包拎到身前开始翻找。
吴邪都没跟上这一系列变化,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好像就莫名其妙地又要开启逃命模式。他抓住关键词尸蟞,疑惑道,“小哥不是可以驱虫吗?”
张起灵正一把将身边天心岩的石粉泼自己身上,闻言道:“尸蟞王死后引起的暴动,我的血制不住。”
“啥尸蟞王,我们见都没见到?”大奎嘴硬,但被吴三省踹过一脚的他上手还是很顺从地抹着石粉。
吴邪还想再问,他三叔已背起潘子,抓起一把石粉向他迎面扑来,“赶快!已经在冒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能听到包围着他们的嘈杂声了,无数虫叫像楚歌一样四面而起,动摇着这群倒霉盗墓贼的心神。不远处山崖的无数穴洞,更好似突然开闸泄水般,不尽的青色洪流喷涌袭来。
众人动作都很急切,纷纷攀上刚刚还避之不及的杀人树九头蛇柏。它巨大的树干与蜿蜒盘虬的藤蔓在此刻变成了很好借力的攀岩场,连吴邪都在很短的时间内一下爬上去了十几米。
此刻尸蟞离祭台和巨树还有些距离的,但谁都不想被尸蟞的洪流所淹没。但是好像光靠逃命,时间上还是有些来不及的……
突然,一股特别奇异的香味强势地席卷而来,在这个有尸臭味、血腥味等各种不妙气味的地方,它香得如此出淤泥而不染,又如此地霸道。
吴邪不清楚这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到张起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姜黎,你干什么!”他突然好像福至心灵,往下望去,发现姜黎竟然还站在祭台前的台阶上,手里正拿着一团火。
“他娘的,是虫香玉!什么疯子!”吴三省骂了一声,也回头冲姜黎大喊,“玉床旁最左的包里有炸药!”
祭台上,拿着被点燃的虫香玉的姜黎冲吴三省抱了个拳,然后望向张起灵,无声地作了句口型:
出去找我。
嘭——!
用玉香将尸蟞尽量集中在树下,再上演当量正义的操作后——当姜黎又一次睁开双眼时,他意识到生命一如既往地对他死缠烂打着。
原本恢宏的主墓室,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千年的九头蛇柏不知要燃到何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