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蒙的城堡紧挨悬崖而建,这片土地的气候常年与风雪雷电相伴,即使在多有险境的地狱中,也绝算不上是适合恶魔们安居的场所。
魔王只到访过一次,为了参加拜蒙的千年寿宴。
是的,这群恶魔由於活得太久,已经懒得每年庆祝生辰,只选择在每满一千年之时才置办盛大的宴会,到场宾客比魔王的加冕礼还要齐全。
魔王记得那时天气极端恶劣,有两只位高权重的老恶魔在前往城堡的途中竟直接被冻死了,得知此消息的恶魔们言笑晏晏地在席间打趣此事,让刚上任还未适应旧贵族德性的魔王大开眼界。
寿宴期间,拜蒙只开放了小部分的会客厅、宴会厅和房间供来客们使用。保有神秘感似乎是每只古老恶魔的惯用行事作风,没有人提出异议,更没有人欠缺眼色地要求拜蒙开放城堡的其它区域以供参观。
因此四百多年後故地重游的魔王未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自己所在的位置,他之前并没有来过这间书房。
魔王走到窗边,透过印有珐琅绘画的玻璃往外看去,通过比对记忆中的城堡外观,才弄清了这间拥有高大穹顶的书房应该位於城堡的主楼。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外逐渐响起脚步声,魔王从那步伐节奏中觉察到来者是谁。
魔王毫不犹豫地推窗翻身而出。
插着箭尖的眼球,布满隆起环脊的褐色弯角,这些显然曾属於自己身体的器官组织如同战利品般堂而皇之地陈列在书房中央。他不是白痴,在他找回把对方踩在脚下的能力之前,远离这种深藏不露的疯子才是他该做的选择。
他可不想被肢解然後挂满对方的书房。
小雪下得十分密集,被风吹落的兜帽不一会儿就装满积雪。魔王咬牙沿着城堡的外墙往旁侧攀爬,半长的灰发已变作花白,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发丝却时不时吹拂过他的脸颊,遮挡他的视线。
过低的气温让外墙结满坚硬的冰层,魔王艰难地用手指死死扣住墙砖的缝隙,心头不断涌现出失败的预感,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正当魔王考虑着是否要换条攀爬路线时,他右手紧抓的那块白色墙砖竟毫无徵兆地从墙体中剥落,魔王被惯性带着往边上荡去,另一只手独木难支,一下子从冰面上滑开。
「该死!」
魔王坠落了,呼啸的山风灌入他耳中,背後是深不见底的无名峡谷。
原来这才是他的结局,魔王感到纳闷,为什麽与预知梦中的场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魔王无所事事地发了会儿呆,甚至清闲到开始计算起这山谷究竟有多深,怎麽掉了老半天也没到底。
想着想着,魔王终於自天马行空的思绪里捕捉到一个记忆片段,那是他先前於百列书中瞥到过的词汇——飞行药剂。
「?!」
魔王摸出怀里的卷轴,手忙脚乱地查看每个药剂瓶身上的标签。
好在他之前扫荡练药室时的确将飞行药剂装了进来,一找到那装着浅蓝色的半透明液体的瓶子,魔王立即拔开塞子往口中倒。刚喝一口,魔王的身体便突地一轻,下落趋势骤停。
得以化险为夷的魔王长舒了一口气,调整自己原本头冲下的姿势,开始往上飞去。
飞了有一会儿後,冷静下来的魔王回望城堡所在的峭壁,他现在虽然感知不到魔力的踪迹,但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这深得诡异的峡谷绝非自然形成,而是某种名为「无尽地狱」的布置,即使是高级恶魔掉入其中也无法靠自身脱离,只能在无穷无尽的下落感中耗尽一生。
远古时代曾有上万天使因被天堂驱逐而坠入地狱,作为堕天使之一的拜蒙选择在自己城堡边上设立这样的魔法阵,不得不说充斥着某种荒诞的讽刺意味。
其实这家伙从未掩饰过冷静外表下的疯狂,不是吗?
魔王收回视线,边往东南方飞驰,边翻看起百列给他的那本使用说明书。
百列不愧是这片大陆上最负盛名的药剂师。
出自他手的药剂不仅少有那些不着调的限制与副作用,其功效甚至可以媲美各族赖以生存的本职天赋,让丧失魔力的倒楣恶魔也能使用。
而在文末,百列详尽地说明了他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
「孕育过程或可使魔力恢复。」
魔王的目光黏在这行字上迟迟不动。
废话写了满篇,对於他丧失魔力的原因却只字未提,狡猾的家伙!
魔王头痛地合上书页。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即使再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权衡利弊了。在逼近的死亡面前,他所剩的选择其实已经寥寥无几。
既然百列如此信誓旦旦地认为灰影魔的孕育能赋予重生,那麽这办法便值得一试。
但要他在这群背叛者的施舍中苟延残喘度日……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何况拜蒙和西迪的态度还不明朗,他拿什麽去赌这帮家伙不会临时变卦要了他的命?
倒不如彻底避开这四人的势力,在他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随便找群恶魔把小恶魔生了,恢复魔力後再一举杀回去!他能坐上王座一次,自然也能坐第二次!
飞行药剂的效力十分强劲,魔王以不亚於自己全盛期的速度飞了大半天,在夜幕低垂前到达了一片高原。
血色晚霞披拂大地,将连绵起伏的绿色山脉染上鲜丽的色彩。
魔王从上空俯视一望无垠的茂密植被,巡视的目光在滑过一座立於山头的黑色城堡後猛地一滞,然後定睛望去。
原来他到了这里。
如果能得到那只恶魔的帮助……
一阵心神不宁的犹豫过後,魔王终於下定决心,朝建筑群径直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