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桃林里的气氛在他们相互拥抱时达到胶黏的顶峰,如果不是朱然,盛迟鸣可能还要在纪承的怀里待得更久。
懵懂的朱然对两人的眼神里的勾丝没察觉出半点,他听话地在前面引路,一边汇报桃子的情况,一边偷瞄他们的反应:“家里那些桃子烂了一半,有一半是好的。园子里还没来得及摘下来的,算上快成熟的和没成熟的,大概三分之一。”
“剩下的这些能顺利卖出去的话,不会亏本。”纪承在暗处牵着盛迟鸣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真切温度,不自禁勾起了嘴角,又添些力气捏了一把,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朱然身上。
他低咳一声,问:“账本有吗?”
“啊……”朱然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纪承,不确定地说:“我爸那里应该有吧,但是我不知道放在哪了,可能他随身带着。”
盛迟鸣思索一番,换了个角度问:“那我之前打给你的钱都用完了吗?”
朱然不知怎的涨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绞着手指吞吞吐吐:“爸爸说,那些钱……在上个月就用完了。”
盛迟鸣怔住了。
“你投了多少钱进去?人工费农资费那些呢?”纪承皱紧了眉头,转过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错愕的盛迟鸣,语气颇为沉重。
盛迟鸣有点儿恍惚,他忽然就拿不定主意了,目光飘忽地在朱然和纪承之间移动,干巴巴地说:“不包括买下桃园的十三万,六万。”
“你……”纪承的脸色精彩纷呈,他不愿意打破之前蓄满的情绪,憋得很费力才没将肚子里的真心话说出来。
他咬着牙伸手弹了一下盛迟鸣的脑门,压低声音道:“这边的人力本来就不值钱,二十亩的桃园,六万块用一年都足够了,你真舍得啊,少爷。”
纪承想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朱家什么情况,留那些闲钱在他们身上,不怕他们起歹念吗。但是碍于有朱然在场,他还是忍住了。
盛迟鸣猜到了纪承心里所想,小声地解释:“我那时候忙着准备竞赛,还有期末考试,没时间全过程跟进。”
“算了,先处理好桃子再说。”
纪承倍感糟心地挥了挥手,安抚性地冲盛迟鸣露出一个微笑,继而面向朱然,遣词用句着实称不上温和,“这几天就先准备卖桃子,把你父母的电话给我,我来打电话让他们拿账本,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会立刻停止资助,明白了吗?”
“小鸣哥哥好说话那是他善良,我不善良。”
他对小孩其实没什么耐心,更何况朱然的性子和讨喜完全不沾边,牵扯出来的事也摸不着边际,他没那个义务对人好言相向。
“好……好的。”朱然似乎被他的气场吓住了,眼眶红红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纪承想到的办法很契合当下——盛迟鸣的b站粉丝目前已经涨到了三十万,前几天的事在某短视频平台的热度至今高居不下,借助网络的力量宣传桃园,是一个很不错的方式。
虽说网络里鱼龙混杂,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好的误会,但于盛迟鸣而言,这已经是最快速的解决办法了。
山间的夜空清澈晴朗,没有云层的堆叠,仰头便能看见漫天闪烁的星星,美得很纯粹。
纪承虚靠在墙边,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坐在屋檐下苦思的盛迟鸣,于心不忍地说:“决定权在你,如果你不愿意在网上抛头露面的话,我随时都能帮忙。”
盛迟鸣摇了摇头,“哥说得对,是我承诺过要对他们负责的,出了问题也该靠我自己解决。”
纪承十分尊重他的意见,没有强求。
盛迟鸣单手托着下巴,认真地说:“我在想,既然要借网络热度宣传,那是不是能顺便拍拍村子,让外界给这个落后的地方一点关注,万一会有有善心的人自发帮助他们呢。”
“当然可以。”纪承笑了,“身边没电脑,我找人做个网站出来。”
没有空调和电扇的夏夜不似想象中难耐,他挨着盛迟鸣缓缓下坐,屁股刚接触坚硬的石阶时,没忍住嘶了一声。
“你怎么了?”这种反应盛迟鸣熟悉得不行,他条件反射地扭头,手比脑子还要快地把纪承推了起来,轻轻探上身后的两团肉,惊呼道:“你挨打了?”
纪承有些尴尬,浑身不自在地拂开盛迟鸣的手掌,故作淡定,“小伤,不碍事。”
他摸上去僵硬肿胀的臀肉肉显然不会是小伤,盛迟鸣想到了今晨和纪祁通电话时的匆匆挂断,顿感头皮发麻,急了:“你肯定没来得及上药,伤成这样还坐这么长时间的车?又走了这么久山路,赶紧进屋休息啊!”
“担心我啊?”纪承看上去比盛迟鸣无所谓得多,事已至此还能生出打趣的心思。
他佯装委屈地拉住盛迟鸣的手,在对方嗔怪占小半、心疼占大半的眼神里,一颗心漂浮了起来。他的语调拐了个弯说,好啦,不用担心我,已经不疼了。
盛迟鸣自然是不信的,仅看纪承笑得勉强的脸一眼,他就难受得胃疼,呼吸都在不经意间变得很轻柔,他问:“纪伯伯生气是因为你跟我……这件事吗?”
纪承的笑容敛了五分,有些怅然地看着一远处随风摆动的枝叶,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说:“也不全是,他看我不顺眼很久了,但这件事他说了不算,我就是非和你谈恋爱不可,他难道还能把我们强行分开吗?”
盛迟鸣双颊微热,又开始嘴硬:“谁说我要和你谈恋爱了,我只是说喜欢你,又没说要和你在一起。”
“好好。”纪承对他百依百顺,凑身上前,像哄孩子一样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那你说,我们小鸣要怎么样才愿意跟我谈恋爱呢。”
盛迟鸣盯着近在咫尺的纪承,憋红了脸,丢下一句有些小得意的“看你表现”。
晚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掩住了他们紊乱的心跳。
翌日,盛迟鸣按计划开始拍摄视频,没有脚本,没有分镜,拍摄设备只有一部手机。
盛迟鸣性格沉静,连同拍出来的东西都是内敛含蓄的,他拍村子里坑坑洼洼的泥巴路,拍破旧的木房土、胚房——这里甚至连瓦房都很少见。
他还拍下了蹲在家门口写作业的小孩,戴着草帽去田里干活的男人,背着小孩上山砍猪草的女人,和坐在阳光下缝补衣物的年迈老人。
镜头下,盛迟鸣和村民打招呼,问他今天都打算干什么。
村民看他面善,大大方方地对着摄像招手,腼腆地说,你是外地来的大学生吧,我今天要去帮老李修房子咧,他腿摔坏了,我要是不去帮忙,下次下雨又该淹咯。
盛迟鸣的口袋里还留着从飞机上随手带下来的薄荷糖,他把它放到了一个小女孩手里,摸摸她的头问,你的爸爸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