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到了。”千空打心底佩服,但他只能苦笑。“先不从资本家的角度说,从幻的故交的角度来看,你不觉得现在这情况很不合理吗?”
“怎么不合理了?我倒觉得你俩假戏真做是意料之中。虽然是契约结婚,但你跟幻相性很不错,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不是说这个。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龙水打量了他一会儿。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千空这么沉重的神情,过往即使升职不顺甚至项目资金被砍也不至于如此。
“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千空。”他答道,“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理。人会改变,当建立新的关系的时候,就好像帆船在大海上偶尔被风暴带上新航路。而改变航向是好是坏,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有你们两人知道。”
千空刷员工卡进了实验室,本来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同事立刻就不吱声了。他装作不在意,径直走向办公桌开始指派今天的任务。今天下午要跟德国的仪器厂商开会,有一大堆文件要准备,还要开始筹备在国际宇航大会上公布新的载人航天项目。他没工夫管那些台面下的风言风语。他自己被怎么说都无所谓,但他知道幻承受的舆论压力比他大千百倍。
“……所以说石神主任家那位,其实没有怀上吗?”
“应该只是跟媒体签署了报导协议之类的吧。我人事部的同事说他那时候确实问了产假的事……”
“不,这话不太好说,该不会是没了吧……”
即使装作听不见,也总会有些刺耳的话钻进耳朵里,像冬天漏进窗缝的那些讨厌的风。而且越是没跟他直接共事过不熟悉他的人,越是兴致勃勃地参与制造这些闲言碎语。所以这几周千空平时午休也尽量窝在实验室读论文,不去食堂之类人多事杂的地方,反正这段时间负责幻的三餐也会给自己顺手做点便当。
这天中午实验室旁边的休息室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个人。克洛姆抱着从员工餐厅买来的便当回来,一脸气鼓鼓地样子。他稍微一问,心直口快的小伙子就开始絮叨,说刚在食堂电视上在放幻的谈话节目,怎么又听到别的部门的人在议论研究他身材走没走样,到底几个月了,自己就忍不住怼了上去,说你们这样讨论人家的隐私像话吗?我身为石神主任的闭门弟子不久前才上他们家拜访过见过本人,根本没这回事!
千空手一滑,资料从手里落下散了一桌子。
“你说的是喝醉的那次吗?对了,是你送我回去的吧……”
“对啊。怎么了?”
“你就把我放下就走了吗?没留下来看我的状态?那时候他怎么样?”千空咄咄逼人,克洛姆被他吓得不轻,主任现在的表情比面试考核的时候还凶。
“嗯…没什么特别的?进门之后浅雾幻非常热情地想留我在客厅里坐一会儿,但是主任的信息素突然变得像矛一样,我有点害怕。可他看起来很镇定,一直在试着安抚你。主任醉得太厉害了,整个人倒在他身上。我想着继续打扰你们也太不解风情,就赶紧告辞了。”
千空默默把手握成拳,想对克洛姆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克洛姆是个beta,幻那时候也许想试图向他求救。但是他能做什么?幻一定也很清楚这一点,趁无辜的他被卷进来之前就赶紧让他离开了。
“下次……反正以后要是遇到喝醉的alpha最好别靠近,认识的人也不行,扔在路边就完了。这也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虽然一般来说肯定是这样处理啦。但石神主任不一样啊?”
克洛姆的眼神坚定又纯粹。那晚上能把他吓走的极具威慑力的暴戾的信息素,早就从他记忆里消失了。平日的千空是他们每个研究员憧憬的对象,博学,理性,意志坚定,无懈可击。谁都不可能想象得到那晚上那扇门背后发生了什么。
千空在那次事件之后自己上过医院。Alpha抑制剂是严格管制的处方药,合法途径下得通过医生才能到手。医生并没有马上问他理由,而是先提醒他说使用这种药的话,你的信息素对omega的覆盖作用和保护作用都会减弱。你有伴侣吧?很多alpha来打听过,因为担心自己锐利的信息素终有一天会伤害谁。Alpha的信息素就像是利剑,有一句很烂俗的话这么说,虽然你们担心手中这剑会伤害谁,但如果你放下剑,你就谁都保护不了。
“小千空……有点痛。”
仰躺在床上的幻轻轻哼了一声。千空在想事情的时候偶尔会力度失控。但是按摩不就得这样才有效,所以能忍的时候幻都会尽量忍着。
半夜幻又开始胃里反酸,胃液倒灌到食道。上洗手间抱着马桶一直在咳嗽干呕,但怎么都没法吐出来。千空横下心,把食指和中指伸进幻的嘴里,用抠喉咙的办法帮他催吐。结束之后千空让他躺好,自己按老办法给他按摩,缓解烈火烧心似的恶心感。他最近开始注意到了,他的omega的身体状况在一定程度上受他信息素波动的影响。心境不稳的alpha,只会给伴侣徒添负担。
“抱歉。”千空重新集中精神。借着床头灯微暖的光,他能清楚看到幻轻薄的衣料下刚开始微微隆起的腹部,那怪异的感觉就像小时候见过的光滑笔直的树干上长出的树瘤。那是树木的愈伤组织,而在幻的身上就是自己的罪孽的形状。他不忍心注视,但越是这样反而越移不开视线。掌心和幻肌肤相触的地方开始发汗,额头上也沁满了细汗。
“小千空最近是不是压力比较大,是在职场那边遇到什么事了吗?还是说研究进展不顺利?”幻有点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千空试图故技重施,想想火箭的构造之类的好让脑子清醒一些。但脑海里的图形也好公式也好,都像受到电波干扰的信号,混着雪花噪点,像一台快坏掉的机器。
最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从幻的腰上抽回了手。
“我今天可能得吃点药。”
千空跟幻提过alpha抑制剂的事,但他绝不会轻易使用那些锁在自己书桌抽屉里的药。他得给孕期的伴侣omega提供稳定的庇护,而且那类药物副作用很大,可能会对体内的生理环境造成永久损伤。但他仍然想要个以防万一时的保险栓。
“小千空。”
幻叫他名字的声音好像一道咒语。千空觉得自己突然被定住,哪儿都去不了,只能怔怔地留在他的omega的视线里。自己的一切都能被那双眸子看穿。
“小千空,一直都在忍耐着吧。”
“……我没有。”千空差点咬到舌头。
“那要用alpha抑制剂抑制什么东西呢。不要这样,小千空没有必要伤害自己。”
幻朝他伸出手。千空不需要思考就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也伸手执住他修长的手指。孕期omega的体温偏高,散发出更加柔浓的茉莉般的甜香。千空又一次绝望地意识到那气味对自己有多强的吸引力。他们早就不是那对只要依偎入睡就能安抚对方的伴侣了。他无法抗拒幻的气息和他皮肤的触感,就像幻也无法抗拒他一样。身孕的折磨让他浑身乏力,精疲力竭,无处可逃,在这样一个夜晚,只能陷在蛛网般的床褥里,等待着被alpha逐渐失控、像怪物一样的信息素一口吞掉。
“像那天一样就好了……我说过吧,我接受你。”
千空知道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只是迟早。开关松动过一次之后,就会越来越难以调控。甚至说不定是自己主动将它拧松,为了探索体内还有什么样的怪物。
他把脸埋在omega微微膨胀、皮肤绷紧的小腹上,像信徒亲吻神圣的土地,虔诚地亲吻、忏悔、深深地叹息,为自己埋下的种子。但这是他最后的忏悔了。土地随着他火烫的嘴唇轻轻颤抖,他接下来仍要将他掘开,将自己都承受不了的欲望和罪恶全数灌注进去。幻并没有邀请他,至少这点他很清楚。幻只是接受了他。身为omega的幻除了接受他,接受这一切,还能有什么办法。成为他的孩子的母体后,光是alpha的触碰都会让他感觉乳房胀痛,离了他的alpha的信息素就连呼吸都不平稳。他只能选择在alpha的身下张开双腿,成为他的共犯。
幻知道吗?
回到他们相遇的那天,谁能预见到,自己会同这个人一起坠到地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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