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和花无谢夫夫忽然意识到在罗浮生这个刚失恋的人面前秀恩爱不太好,连忙收敛了动作和表情。罗浮生看到朋友因为自己小心翼翼的,心里很内疚,主动说笑着活跃气氛。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处村舍前。三人走下马车,由齐衡领着进去,又七拐八拐绕到内间。
进去之后,罗浮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村舍外面看着不显,内部却是别有洞天、十分宽阔。地上摆着许多类似纺织机的机器,很多人正在用这些机器纺布,见到齐衡进来,也没有人站起来,而是抬头打个招呼又继续工作。
已经纺好的布堆在房间的一侧,已经有很高一摞。罗浮生走进去看,只见这些布虽不及自己平时穿的绸缎那般花样精美,但十分严密厚实,一摸便知保暖性极强。
齐衡走到他身旁,说道:“这些布都是这些新型纺织机这半天的成果。”罗浮生震惊了,虽然他不曾纺过布,可也知道纺织机的正常纺布水平。这里的纺织机半天就能纺出这些布,产量惊人,更何况还质量很好。
“这么好的东西,要是推广出去,那些穷苦的百姓就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买棉衣过冬了!”罗浮生惊喜地看着齐衡,“行啊齐小二,百姓们肯定称赞你是好官!”
齐衡却摇摇头:“不,这些布暂时只能保存在仓库里,还不能大肆推广。”
罗浮生奇怪:“为什么?”
齐衡回答:“一者,这新型纺布机还需要进一步改进,现在还有些硬件缺陷,对使用者要求也比较高;二者,贸然将这批低价布拿出去卖,轻了会引起其他布坊老板不满,重了甚至会引起市场动荡。”
罗浮生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这里的人纺织技术高,又有人研制出了新型纺织机,所以沈巍派你来这里监督改进,等时机成熟了再通过他的权力全国推广,以解决百姓的穿衣问题?”
齐衡笑起来:“没错,但我的使命还不止于此。滢州是纺织之乡,出产的布匹在大周朝很好卖,但这里土地肥力不足,百姓常常饿肚子。所以陛下打算让我借着滢州的纺织优势和海洋优势,在这里建立港口,将布匹远销海外,这样换来的钱就能用来买粮食,百姓们就既能吃饱又能穿暖。在贸易过程中,朝廷会收取手续费,这些钱还可以用来发展其他方面。”
罗浮生也笑起来:“原来沈巍还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啊,我之前倒是没听他说过这些。”
刚才一直在这摸摸那看看的花无谢也凑了过来:“阿生,你之前一直在宫里不知道。我听父亲说过,先帝在世的时候四处征战,虽然为我大周打下了在周边国家中的威严和地位,也收归了不少领土,但连年的征战造成了国库严重亏空,很多地方也被战争祸害得民不聊生,更别说那些刚收归的地方只是表面臣服于武力,其实一直伺机反攻……陛下他登基之后面临的局面根本没有看上去那样太平,很多地方出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都要他处理,稍有不慎,就会回到烽烟四起的局面,让先帝的努力功亏一篑。”
罗浮生沉默着。他回想起之前跟沈巍在一起的日子,难怪沈巍总是有批不完的奏折、见不尽的大臣。他怀孕的时候,沈巍常常陪着他,但往往也是坐在他身旁看奏折或地图,一看就一下午,直到宫人传膳才起来活动活动。
罗浮生忽然有点自责。在沈巍忧国忧民、为天下事烦忧、思考怎么造福天下百姓、怎么避免可能出现的危机时,他却仗着沈巍的愧疚和关心耍性子发脾气,然后等着沈巍抽出空巴巴地来哄他。
花无谢继续说道:“阿生你之前去寒云郡打过仗,应该还记得,你们是费了多大力气、牺牲了多少兄弟才打下来的。可是寒云郡毕竟才纳入我大周版图不久,那里的百姓和原先的王室很多都不服管教,总是想要再独立出去。陛下他必须想方设法稳定局面,不然,那些牺牲的兄弟就白死了,我大周的地位也会动摇,到时候,周边国家看我们好欺负联手攻打我们,可就真的要生灵涂炭呀。”
罗浮生猛地抬头:“真的?可两年前我和父亲才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怎么还会不听话呢?”不等花无谢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是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必然要很长时间才能真正教化那里的百姓。”
齐衡拍拍罗浮生的肩膀:“我知道,你能想明白这些的。你若是有机会做一方父母官,也会是个被百姓称赞的好官。”
回到城中后,罗浮生告别了齐衡和花无谢,独自一人回到梅玫斋。他思前想后很久,决定和齐衡他们一起做一些有利百姓的事情。虽然没机会为官,但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发挥一些价值。
时间一转眼到了年底。齐衡要回京述职,花无谢自然是跟他同去,同时在京都的家中过年。罗浮生想到自己也很长时间没见父亲和爹爹,便也暂时关闭了梅玫斋,同他们一起回京。
时隔八个月再次回到京都,罗浮生心绪万千。之前,他听齐衡说沈巍下旨要剿灭各地流匪强盗,同时还制定了严格分明的赏罚制度。这回京的一路上,所见所闻,果然治安好了很多。进入京都,繁华程度更甚于几年前先帝在时。
罗浮生忽然有一点点骄傲。
这么厉害贤明的帝王,可是我儿子的父亲呢。罗浮生偷偷想。
回到京都后,罗浮生便与齐衡花无谢夫夫分开了。他径直奔向家里,使劲敲门。来开门的是罗成,罗成见到罗浮生,几乎要高兴傻了,跑着跳着进去告诉迟瑞和罗勤耕。夫夫两个听说儿子回来,忙出来迎接。
罗浮生见到双亲之前,思念之情还可以压制。见到双亲之后,泪水控制不住地流出来。罗勤耕拉着罗浮生进屋,不停地嘘寒问暖。迟瑞没说什么话,但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怎么样,阿生,这些日子在江南还习惯吗?那边气候和家里不同,你一定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罗勤耕问道,“你之前说要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
罗浮生笑得很灿烂:“当然啦,爹爹,我这段时间过得特别充实!”随即将自己如何经营起梅玫斋、如何用梅玫斋挣的钱为穷苦百姓布施、如何帮助齐衡训练当地士兵维护治安甚至还收了一帮小弟等等一股脑都告诉了父亲和爹爹。
迟瑞与罗勤耕相视一笑,迟瑞说道:“阿生,你这么久没见安安了,让你爹爹把安安接来一起过年吧。”
罗浮生一脸惊喜:“真的吗!安安……安安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年?”
罗勤耕笑笑:“当然,沈巍不会拒绝的,我这就去宫里把安安接来。”
罗勤耕走后,罗浮生问道:“父亲,这些日子,沈巍……他怎么样?”
迟瑞眨眨眼睛:“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不就行了?”
罗浮生一下子脸红了,把头埋得很低:“我……我……还是算了,见到他多尴尬呀。”
迟瑞摸摸罗浮生的头:“阿生,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皇上下旨,永不再选秀纳妃。我和你爹爹都看得出来,他对你一往情深。你若是想他,不妨也去看看他。他给你那个令牌,嘴上说着是让你去看安安,其实谁都看得出来,是他自己想见你。”
罗浮生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父亲,我和他现在的关系不适合见面。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迟瑞知道罗浮生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转而问起罗浮生训练滢州士兵的事。
父子两个正说着话,罗勤耕抱着安安回来了,身后的乳母、宫人们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罗浮生一下子站起来,跑到爹爹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安安虽然八个月没见到爹爹,但血脉相连,天然对罗浮生感到亲近。他咯咯笑着,伸手要抱抱。罗浮生惊喜万分,十分小心地把安安抱过来。
罗浮生仔细打量着儿子,时不时亲亲小安安的脸蛋儿:“爹爹的小安安都长这么大了……”罗勤耕指挥下人拿了一块很厚的毯子铺在地上,微笑地看着罗浮生和小安安:“你走的时候,小安安还只能被抱着,现在他都已经会爬了。小孩子长得可快了,一天一个样。”
罗浮生把小安安放到毯子上,只见小安安好奇地爬来爬去,东摸摸西看看,探索够了就又爬回罗浮生身边,揪着罗浮生的手指头往嘴里送。小孩子牙都没长齐,啃起来也不痛。罗浮生随他玩着,脸上都是幸福的微笑。
沈巍站在外边,透过窗户远远地看见这温馨的场景,也扬起一抹笑容。
沈巍没要侍卫跟着,换了一身黑衣就独自出了宫。他不想打扰罗浮生一家,只是想看一看日思夜想了这么久的人儿。沈巍隐匿在黑暗里,没有人发现他,也没有人注意他。
这就是无数次在沈巍梦里出现的场景。罗浮生哄着小安安玩,父子俩脸上都带着祥和温暖又幸福的笑容。
只是每一次,场景里都没有他自己。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染白了他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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