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人紧盯着吃饭的感受实在令人窒息,尤其是警察这种高度敏锐的职业,更加难以忍受。
邱刚敖味同嚼蜡地吃着碗里的蟹肉,心道:也许像霍兆堂之类的有钱人非常享受这种服务,但是他完全接受不了。
倘若就是上流社会的生活,那他宁愿一辈子当个普通人。
饭吃完了,霍兆堂就开始讲正事,先是对他们的营救表示了感谢,然后送上价格高昂的烟酒作为礼品。
——当然,张崇邦和邱刚敖都没收。两人心如明镜,一旦开了这个头,就会一步步踏入腐化的深渊。
“听说邱sir今年才32岁?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个年纪就准备升总督察了,前途无量。”
霍兆堂假意恭维了两句,话语中带着几分拉拢邱刚敖的意思。在他看来,邱刚敖升职很快,为人也比张崇邦圆滑一些,笼络的成功率更高。
“霍生谬赞了。”邱刚敖淡淡回了一句,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听着霍兆堂的声音,满脑子都是对方在法庭上那副厚颜无耻的嘴脸,不仅毫无感激之心,还居高临下地指责他们。
——“真系唔知喔……打死人,冇需要啊。”
直至死到临头,霍兆堂才忙不迭感谢他们当初的救命之恩,又是道歉又是求饶,希望邱刚敖能放过他。
邱刚敖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心间腾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烧得他眼角泛红,指尖发颤。
张崇邦察觉到异样,悄悄用手肘撞了撞邱刚敖的手臂,暗示他控制一下情绪,不要被霍兆堂发现端倪。
邱刚敖抿紧双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敛起那股暴戾阴郁的情绪,将一切激烈涌动的暗流潜藏在深海之下。
张崇邦看着这间餐厅富丽堂皇的装潢,心道:当初霍兆堂贿赂司徒杰等人的时候,大概也是像今天这样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
——这一切的起点,或许只是一次看似普通的饭局而已。
临近饭局尾声,邱刚敖见霍兆堂叫来侍应生准备结账,小声询问张崇邦:“你有没带现金啊?”
“带了。”张崇邦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支付方式五花八门,譬如八达通、信用卡,或是支付宝、微信、ApplePay等等。他自己也已经学会了使用手机支付,但还是会习惯性携带一些现金。
邱刚敖挑了挑眉,将视线转向正在和侍应生说话的霍兆堂。
“那就砸他。”
霍兆堂刚付完账,面前就多出了两叠整整齐齐的现金。他望着将钱递给自己的两人,眯了眯眼。“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饭钱。这里的菜价太贵了,不好意思让霍生请客。”邱刚敖彬彬有礼地微笑着,言辞诚恳,好似真的是在为他的钱包考虑。
霍兆堂以为他们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也没动怒,直接收下了那笔钱。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对方迟早都能为他所用。
毕竟,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就是万万不能的。
他对此很有信心。许多人所谓的“清高”,不过是因为目前的利益不足以突破自己的底线而已。他给十万,要别人出卖良知、违法犯罪,大部分人应该都不会同意。但如果是一百万呢?一千万呢?一个亿呢?
——连这种诱惑都能抵抗的,不是圣人,就是他霍兆堂的仇人。
刚走出福临门,邱刚敖就笑得浑身颤抖,心里痛快极了。
“原来用钱砸人这么爽!我算是理解你当时的行为了。”
张崇邦知道邱刚敖指的是他扔下两百块钱走人的事,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他懒得去考虑这次会不会得罪霍兆堂了,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邱刚敖笑了一阵,不禁慨叹:“佢食一餐饭,系我一个月嘅人工。他吃一顿饭,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张崇邦不以为意。“咁又点啊?唔通你睇得起佢?那又怎样?难道你看得起他?”
邱刚敖听见这话,怔了一怔,旋即释然——是啊,那又怎样?
“喂,你食饱未啊?你吃饱了吗?”
张崇邦摇摇头,觉得胃里还是空空的。“未啊。没有。”
“我都未啊。我也没有。”邱刚敖眨了眨眼,“我而家想去大排档食烧烤,蒜蓉炭烧生蚝,88蚊一打,食到爽。我现在想去大排档吃烧烤,蒜蓉炭烧生蚝,88港元一打,吃到爽。”
张崇邦勾起嘴角,轻轻搭上他的肩膀。“行啦,我请你食。走吧,我请你吃。”
两人相视而笑,感觉好久都不曾这样开怀。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好几年前,他们加班后勾肩搭背去吃宵夜,张崇邦坐在桌子对面,听邱刚敖眉飞色舞地说起工作之余的趣事,浸着人间烟火气的眉眼淡去几分肃重,宛如一幅笔触温柔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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