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寒波要为他叫好了,笑道:“说得对。你看,我现在留在你身边,为你日夜操劳,不求回报,这不叫喜欢叫什么?”
苍越孤鸣拿他的洋洋自得,不知羞耻毫无办法,只好转过这个话题:“遗憾又是什么?”
“遗憾你不是他的儿子。”任寒波说了这句话,又转过来:“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有负担。”
苍越孤鸣很想问他,为什么永远能说出不要脸的话来,任寒波又漫不经心的说:“这毕竟是上一辈的爱恨,不需要你来偿还。”
“那你呢?”苍越孤鸣冲动之下问出了口。
任寒波有些惊讶,看着他一笑:“我是永远不会有那种烦恼的,如果我会愧疚,一开始我就不会欺骗你。小王子,我们现在能在一起,正因为我了结了前尘,把恨意发泄干净了。”
苍越孤鸣常常被他的言论振聋发聩,如梦深醒,冷汗淋漓,这是最激烈的一次。他终于坐下来,回首前尘,用了半天,想了一想以前的事。
以前他不敢,以前一碰就很疼,现在苍越孤鸣明白了,除了主动去挑破伤疤和脓血,他别无他路,否则他也只能一再重复被人欺骗的烦恼——过了这么久,他足够冷静足够狠心也能够预估后果。
每个人都有感情,有弱点,有时候感情不一定会成为弱点,比如爱一个人,苍越孤鸣以前以为就该绕过那些不方便再去提起的部分,但现在,他明白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真的能够信任另一个人吗?
以前他相信感觉,现在他相信事实——事实就是任寒波永远是任寒波,从前他看不清楚,现在他看清楚了。
他听见了心底的声音。
叉猡远远站着,其他人要么轮守,要么跟踪任寒波下山去了。现在任寒波在外面搜集情报,效率远远胜过六个王族亲卫,他是很有用的人。
晚上,任寒波带回来一个情报:“帝鬼死了。默苍离死了,史艳文和俏如来失踪,新的魔世帝尊出现了。”
他又给出一个总结:“中原完蛋了。”
“你好像不太高兴。”叉猡说:“真少见。”
“我大笔生意在中原,何况……算了,不是什么大事。”这一下任寒波真的不知道要不要庆幸俏如来没给他回复了。
“这么多人死了,你在乎你的生意。”
说这话的是苍越孤鸣,这下王族亲卫都不说话了——苍越孤鸣站起来,阴晴不定,转身离开了。
任寒波站了起来,追了上去。
沉默是最好的宣战布告,任寒波追上去,默默走在后面,不说话,苍越孤鸣终于忍不住了,停下来,看着他。
任寒波赶路赶了很久,回来很急,难得显得憔悴沧桑了。苍越孤鸣还没说什么,任寒波先说话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苍狼,送给你的。”
“我不要。”
任寒波微微一笑,好像好脾气的大人原谅闹脾气的孩子一样的笑,把荷包解开,翻过来给他看:“我去了附近的一座庙里,求了平安符,你看,我鞋底都快磨破了。”
苍越孤鸣愣住了,过了很久,他僵硬的说:“我不需要。”
“多一个也无妨,当我求你吧。”任寒波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铁军卫驻守万里边城,如今防御魔世为第一要务,我刚才本来想告诉你这个来着。”
但苍越孤鸣莫名其妙发了火。
任寒波看着他的眼睛,湛蓝的眼睛,当真漂亮的一双眼睛,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了。而苍越孤鸣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一种深沉无言的诀别,在诀别之前依依不舍,其实心里早已明白要走了。
苍越孤鸣抓住了他的肩膀,紧紧抱住了他:“凝真,你要去哪里?”
任寒波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笑了一声:“现在瞒不过你了。”
是厌倦了吗?是无聊了,觉得可笑了,要抛弃了吗?苍越孤鸣忽然发现,他自以为是的可以面对,其实建立在凝真还能明确的说出爱他的基础上,一旦凝真要抽身离开了,他那点自欺欺人的信心就土崩瓦解,松散的像沙土城堡一样脆弱。
但苍越孤鸣还是放开了手——经历了这么多事,忍耐和深沉慢慢磨砺出尖锐的形状,沉睡在他血肉之中,他凝视着任寒波片刻,又过了一会儿说::“抱歉,刚才我……”
任寒波有些惊讶,这一回他真的笑出来了:“所以啊,你在生气什么,我不在的时候,奉天欺负你了?”他说的像玩笑:“真这么麻烦,我来处理他吧。”
“不用。”苍越孤鸣松开他,难以言说的低微:“那只是个……蠢人。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要怎么走。”
任寒波无奈的一笑,道:“苍狼,我当然喜欢你。别人怎么能和你比。”
苍越孤鸣摸了摸面具,任寒波拉住他的手,吻在他面具上,这样的举动足够甜蜜,对苍越孤鸣来说,却只有更加动荡和惊悸——他想起了从前,想起了苗北的山水和人间,想起了红衣燃烧的剑舞,想起了重伤昏迷时的一幕幕。
是这个人,总是这个人。
骗他,爱他,哄他,背叛他,离开他。
“陪我喝酒。”
任寒波没法拒绝他,小王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说话,对他表现出亲近了。就算这亲近来的有点不寻常……任寒波坐在屋子里,让山贼去准备一些好菜,然后喝酒,苍越孤鸣看着他一碗碗喝了下去,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他也喝了不少,却不够醉。
苍越孤鸣碰到了面具,犹豫了一下,没有摘下来,他脱掉了外面沾满酒渍的外袍,又拿掉了外面的种种,犹豫了很久。
一瞬间的恐慌和挫败离开了,他坐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另外一种挫败浮了上来。任寒波闭着眼睛,摸索了一会儿,按在他手上。
“凝真?”
“小王子……”任寒波含含糊糊声音,像梦呓一样模糊:“苍狼……”
苍越孤鸣挣开了他的手,一下子站起来,受惊一样,任寒波只好睁开眼睛,睁开眼睛,软绵绵躺在床上,半晌也没说话。
苍越孤鸣说:“你又骗我。”
任寒波苦笑起来:“这不是骗,不叫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