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云中漠地
李家盘踞的主行星是颗荒星，名为云中漠地。地如其名，从上方俯瞰整个区域，入眼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大漠。这里是帝国版图中最偏辟的北境，植被水源稀缺，科技滞涩，条件十分恶劣。但大漠深处有一层特殊磁场，会使航舰与机甲的制动系统短暂性失灵。便是短暂性的也尤其致命，无法行动的机械武器与破铜烂铁无异。
致命的是，军部给出的情报里并未提到这一点。
露娜看向将她团团包围的低级机甲，脸色无比阴沉。
生着一头灿烂金发的男人自高耸入云的城墙之上与她遥遥相望，眼神漠然。对方抬了抬手，随后城门打开，一架失去能源的巨型机甲被他的下属拖至月光面前，同时，机械手掌伸出、张开，只见那只冰冷的掌心间平躺着一个浑身是血不知生死的人。露娜自看到那架巨型机便脸色一变，待看清躺着的人后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是东方曜与他的机甲云鹰。
此次出征的不止有她，女帝派遣了东方曜偕少部分轻甲率先行前来查探。就目前局势来看，那些轻甲恐怕无一幸免全军覆没。
露娜紧紧盯着东方曜无知觉的脸，冷声问：“他死了？”
李信瞥她一眼，并不答，而是指指她身后一众帝国兵卒：“让你的人滚出云中。”
露娜隔着全息屏与他对视片刻，对着耳机下令撤退。
“你留下。”李信又说。
露娜很干脆出了驾驶舱，举着双手从升降梯走下。待踩至最后一级阶梯，有人自两边制住她双手，接着脖颈便被搭上一条细细的黑色金属项圈。
项圈外观酷似监察环，但比监察环多出一项自爆功能。操控者按下控制扭，佩戴者当场身首异处。这种威胁力极强的枷锁是专为俘虏特制的。
即便性命掌控于他人之手，露娜依然面不改色，甚至不悦地瞪了一眼依旧制着她双臂的人：“怎么，你以为我会快过你家侯爵动手指的速度？”顿了顿，少女忽而眯起眼，对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不过，我不介意死前拉一个垫背的，你说呢？这位Beta先生。”
那位可怜的Beta被她森森的恐吓惊到，顿时压力徒增，下意识便放开她后退两步。露娜得了自由，活动活动手腕，不再理会他。她目送帝国军甲撤出这块土地，然后转身抬头望向李信，发现对方已不见踪影。
李信的宅邸造在荒漠里，由于地域原因，建筑表面被风蚀侵化严重，远远看去就像是几个世纪前地球时代古早的沙漠老建筑，走进内里却发现这完全是个与外形格格不入的机械堡垒。这里甚至布置着一些堪比军部同配的基设。不过露娜没来及观察太多就被带到了宅邸的禁闭区。
她终于在这里再次见到东方曜，对方依然闭着眼睛毫无声息。她蹲下身，先是查探他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才松口气。她小心揭开东方曜渗血的披风，只见背后露出一道狭长的刀伤。刀口横过肩胛，深可见骨，狰狞可怖，仍然在往外冒血。露娜没犹豫，迅速在他披风上找了块干净的布料撕开，将伤口层层捆住。
大约实在太痛，东方曜竟从昏迷中苏醒。少年剑眉抽搐了几下，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不已，他强忍痛意转过头望向露娜，一眼便看到对方细白颈子上的黑环。聪明如他，很快明白过来事情缘由。
露娜捆完布料，见他醒了，便问：“能不能动？”对方半响无反应，露娜不耐地在他眼前晃晃手指，嘀咕道，“别是脑子坏了，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东方曜：“……”
他刚酝酿好的战友情被毫不留情碾为齑粉。
东方曜糟心地挥开她手，勉强坐起，看向周围陌生的地方，问：“这是哪里？”
露娜将水袋丢到他面前，没好气说：“拖您的福，李家大牢一日游。”
话不投机半句多。
“去去去！”东方曜烦死了，拽开塞子痛饮一大口，几口水下肚，他苍白的脸色红润些许。少年抹了把脸，暴躁道，“军部出了叛徒，我们被卖了。”
“我知道，情报有误。这里的磁场有问题。我带来的人已全数撤离境外待命。”露娜一手托着下巴，睨他一眼，“你这身伤怎么搞的？”
她是想不到还有谁能把东方曜伤至如此地步。这篓子同铠一样，都是军队领导级中少见的Beta，虽然平日看起来痞里痞气不大聪明的样子，但实际武力值点的爆满，不似Alpha胜似Alpha。他师从武圣老夫子，不论是机甲操控的能力还是赤拳搏斗的技术，在帝国后起新秀中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东方曜瘫了一张帅脸，脸色活似要上坟，说：“李信砍的。”
露娜奇怪：“他不是个远程吗？”
言下之意：笑死，你单挑连个法师都没打过？
东方曜一口气没上来，愤愤锤了一下地：“草啊你不知道他他他是个精神分裂，居然还会变身！！就那么唰——的一下子，突然从金毛变成红毛了，跟当场染了个头似的！这是什么魔法挂b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打着打着对面还半道换色的情况，平白闪瞎别人。他说变就变，挥刀的姿势也立马跟着改了，我一时不备被他砍了个正着。”
东方曜一口气吐完，又连连破口大骂卑鄙啊卑鄙，接着抓起水袋猛灌一口，擦擦嘴，也不管露娜什么反应，趴下自闭去了。
露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精彩。
不过那根本不是什么魔法挂壁，而是李信的物理全息盔甲。他本人实际是黑发，盔甲改变形态时会一并改变他的外貌，有点类似于罩了一层4d障眼法。
当然，虽然不是魔法，但不排除他是个精神分裂。
东方曜安静了一会便按捺不住自己的嘴了：“哎露娜，你知不知道，其实李家是被逼反的。”
露娜抬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有些事在帝都讳莫如深，在这里反而可以放开畅谈：“陛下想要云中，但李信不肯给。”
“对。这本来是私下里商讨的事儿，但他俩脾气爆啊，一言不合就撕到了明面上。”东方曜表情带了些事不关己的八卦意味，讲相声似的，“我跟你讲我打赌这云中机械城底下肯定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能叫李信不惜自寻死路也要霸占着这块风水破地不放。”
露娜“唔”了一声，兴致缺缺。她对这些权贵阶层的博弈一向嗤之以鼻。如果可以，她想现在就撂挑子不干，立刻马上飞奔到铠的面前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
她太想念铠了。
这半年里她几乎从未与哥哥分离如此之久。
露娜将头埋进膝盖，遮住阴郁的脸色。
“我悄悄告诉你其实很久以前云中漠地是兰陵家的管辖地……喂你有没有在听啊你不会是睡着了吧我讲的有那么无聊吗可恶——”
突然，牢房的机械门打开了。东方曜喋喋不休的聒噪声戛然而止。露娜抬起头，只见门口被推进来一位陌生的年轻少女。
女孩容貌清丽，身形娇小瘦弱。她似乎没料到里面还有两个人，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新狱友，西施。”
这会儿还有心情做自我介绍，不知该说她礼貌还是该说她奇葩。
露娜挑挑眉，说：“你好。随意坐。”
西施便施施然走到他们不远处坐下。多出一位陌生人，露娜不再多言，不料东方曜那个废话篓子也莫名其妙安静如鸡，一时间牢房陷入诡异的寂静。